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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陛下几乎日日宿在她的凤鸾宫。只除了每月初七。他偶尔去临幸其他妃子。她一直以为,是陛下为了平复其他妃子的怨言,才选在这日宠幸其他妃子。直到后来,她才发现,陛下每月初七,去的都是一个答应那里。三年后,她和那名答应同时被反贼掳走。二选一。她被万箭穿心时,陛下却将那名答应护在怀里。他只顾着别人,却忘了她最怕痛。重生后,她侍寝都变得不积极了。陛下照例宠幸她那日,她却推辞,“陛下不如去其他妹妹那里……"她重生后,只一心护住丞相府,全然无心宫斗。只任由他被妃子争抢,却一言不发。那日,他哄她去猎场狩猎。她笑,看来,前世的二选一的事件要来了。在猎场,她被反贼掳走时,她忽地一笑,往反贼的刀刃上撞去……她一心求解脱,跌落在他面前时。他目眦欲裂,抱住她的尸体发了疯,“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自裁?”莫凌月死在一个大雪覆满京华的艳阳天。在她被虞寒川下令射杀的前一刻,她都以为自己是虞寒川的此生挚爱。……人死后,不该去阴曹地府吗?莫凌月第一百零八遍问自己这个问题。她看向镜中人,乌发雪颜,唇不点而朱,莫家嫡女的的姿容,早早便名动天下。人人都说,莫凌月合该成为宫里的娘娘。被人捧在手心,荣宠一生。而皇帝虞寒川娶了她之后,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她说铜镜照不清人影,虞寒川便大费周折从波斯给她找来罕见银镜,天底下仅此一面。她说宫中无趣,虞寒川便将外邦的新鲜东西如流水般送到她手里。整个后宫最华贵的,莫过于她这凤鸾宫。虞寒川曾笑着对她说:“若不是朕富有四海,如何养得起你。”
2、他对她这样好,怎么会不爱她?可他若爱她,又怎会亲口叫她万箭穿心!上辈子死时的痛苦似乎还残留着,莫凌月轻轻捂住心口,只觉里头莫名传来阵阵寒意。这时,侍女吟霜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娘娘,这支凤凰步摇就该戴在您头上,衬的您越发雍容了。”莫凌月听着,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吟霜又道:“娘娘可是还在生气?依奴婢愚见,陛下很快就会来哄娘娘的,以往都是这样,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莫凌月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长得美就能得到男人的心吗?”她死前看见了虞寒川怀里的沈芯竹,不过普通姿色罢了,可虞寒川脸上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3、沈芯竹才是虞寒川放在心尖的珍宝,而她……莫凌月闭了闭眼,不愿再想下去。入夜,虞寒川果然来了。他剑眉星目,龙袍上金丝银线缠绕,显得他气质越发矜贵清华。“初初,看朕给你带什么了。”立刻有太监将一个精致的竹篮放于桌上。望着他温柔带笑的眼,莫凌月沉默一瞬,还是走上前去。竹篮里,装着一颗颗鲜红圆润的荔枝。虞寒川笑道:“朕令人从岭南八百里加急运来的,初初可还喜欢?”
4、莫凌月心里颤了颤。她想起来了,前世,便是从这天起,天下人都传她恃宠而骄劳民伤财,骂她是不知廉耻的奸妃……在虞寒川的目光下,莫凌月剥开一颗荔枝,将那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入嘴里。却只尝到了苦涩。她停下了手,语气淡淡:“臣妾不喜欢。”虞寒川微微一顿,毫不犹豫的吩咐:“没听见吗?贵妃不喜欢,拿出去倒了。”“等等,”莫凌月拦住他,轻声道,“陛下不如分给其他姐妹尝尝。”闻言,虞寒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初初,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莫凌月指甲猛地掐进掌心。从前她以为虞寒川爱她,所以不知好歹得贪恋“一心一意”,如今她重来一世,怎么还会再知错犯错?好在虞寒川也没多说,按她的话去做了。
5、接下来,虞寒川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留下过夜。他屏退左右,伸手将莫凌月拉进怀里,意图明显。莫凌月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眉眼低垂。“陛下,臣妾今日有些不舒服,不若陛下去其他姐妹宫中。”虞寒川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第一次,生性霸道善妒莫凌月将他往外推。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你这是要把朕往谁的宫中推?”莫凌月脑海中划过一个人影。“臣妾觉得,沈答应便挺好的。”莫凌月说完,一抬眼正正对上虞寒川骤然冰冷的眼。“初初这是在试探朕对你的心意?”莫凌月没想到虞寒川会动怒,她心中一颤,下意识下跪请罪:“臣妾错了。”虞寒川拉住她的手,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莫再吃这样的飞醋,朕心里只有你一个。”莫凌月没有试探他的心思,她是真的想成全虞寒川和沈芯竹。
6、但没想到她的真心话,换来的却是虞寒川这样的反应。莫凌月挤出一抹笑:“臣妾只是怕陛下独宠,引得言官进谏。”虞寒川这才收回眼底的怀疑。“初初,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他将莫凌月抱起,往寝殿走去:“今年吐蕃献上了不少好东西,明日朕拿单子来,你喜欢什么尽管挑。”莫凌月靠着他胸膛,苦笑。寝殿内,水声四溅,浪潮沉浮。莫凌月指尖狠狠掐入虞寒川结实的臂膀中,可她心里却酸胀难当。虞寒川在床笫间,从未叫过她的名字。哪怕近在咫尺,她也看不清虞寒川的脸,更不知道,他是否将自己当成了别人。云月终歇,莫凌月沉沉睡了过去。
7、翌日醒来,身边早已空空荡荡。她浑身如同被车轮碾过,又疼又酸。吟霜进来为她更衣,嘴里说着晨间听到的传闻。莫凌月轻声问:“本宫让你去打听的事情,可有消息?”吟霜立刻美滋滋回道:“陛下果然听娘娘的话,将荔枝都分了出去,沈答应那边,的确也送了一份。”莫凌月手一顿,心里除了刺痛,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她终于从层层叠叠的回忆里看清了真相。前世,宫里分荔枝,沈芯竹永远会有一份。如今莫凌月明白了,原来爱吃荔枝的是沈芯竹,虞寒川只不过是借着她的名头兴师动众。这样一来,沈芯竹如愿以偿,而骂名,却是她一力担了。前世种种,如同一把生锈的刀在莫凌月心里来回切割,疼的她脸色发白。许久,她才缓过劲来。
8、只是莫凌月没想到,她一个无心之举竟让众嫔妃前来道谢。莫凌月坐在主位上,看着坐在角落丝毫不起眼的沈芯竹,想起她的身份。太傅之女,和她一同入宫,本不该只封一个小小答应。莫凌月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与其他妃嫔闲聊。这时,门外传来声通传:“陛下驾到!”虞寒川的身影一出现,众妃嫔皆是起身行礼。莫凌月注意到,他迈过门槛的第一件事,便朝沈芯竹看了过去。她心里像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虞寒川转瞬便收回了目光,扶起莫凌月:“你身子需静养,日后她们来,你只管回绝了就是。”这话,让一众嫔妃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9、莫凌月笑也一僵:“臣妾……不觉得打扰,宫中无趣,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虞寒川眉一皱,摆了摆手:“都退下!”众人鱼贯而出。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虞寒川这才放下帝王威严,拉过莫凌月的手,语气温柔:“朕说过,这后宫之中你没必要顾及任何人,朕会为你撑腰。”莫凌月看着他宠溺的目光,心却颤了起来。虞寒川这话,前世她信了,结果就是在后宫树敌无数,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而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莫家在朝中也就越发举步维艰。莫凌月沉默着。虞寒川又将她拉入怀中:“初初,如今朝堂稳固,朕该立后了。”莫凌月猛地抬眸,对上虞寒川笑意盎然的眼。“初初,朕只想让你坐这个位置,但朕不能主动提起,只怕要丞相请命了。”莫凌月心里瞬间被疼痛填满。上一世她听了虞寒川的话,自然是欣喜无比,连夜传信回丞相府。可结果却是她爹刚说完,便被朝臣弹劾,更被百姓唾骂,丞相府的名声也是从这时开始一落千丈……
10、莫凌月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发颤。“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能做陛下的贵妃,已经是三生有幸,不敢再有他求。”虞寒川看着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异色。他向来顺着莫凌月,此事便不了了之,但当夜,他没来凤鸾宫。莫凌月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日起身,却见吟霜兴冲冲走进来。“娘娘,奴婢听说,相爷今日早朝时,为娘娘请命立后呢!”莫凌月豁然起身。吟霜有些奇怪,挠头问:“娘娘,您不高兴吗?”莫凌月沉默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最终苍白如纸。她想起昨日自己拒绝后位时,虞寒川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说着想让她当妻子,实际上,她只是一颗棋子。
11、无论怎样,棋子都拿在执棋人手中。莫凌月眼里闪过一丝悲哀,随即焦虑如同巨石压在她心上,沉到了极致。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保住自己和莫家?此刻,偌大的凤鸾宫,像极了囚笼,她是笼中鸟,半步不能离。莫凌月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天黑。她进了小厨房,做了几道虞寒川爱吃的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虞寒川打消立她为后的念头。热腾腾的菜色香味俱全,可直到表层的油渍凝固,虞寒川依旧没来。莫凌月派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跪在门外颤声道:“娘娘,陛下……今夜歇在了沈答应那。”吟霜神色担忧,还是开口:“娘娘,您莫不是忘了,今日是初七。”莫凌月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仿佛也空了。她想起前世,每月的这一天,虞寒川都会去沈芯竹那里,从未间断。当时她以为是虞寒川为了自己堵住悠悠众口。但如今看来,大概这是沈芯竹与他之间有过什么约定。
12、莫凌月瞧着满桌凉透的菜,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团浸水的棉花,闷的发慌。半晌,她才道:“把这些撤下去吧。”第二天,莫凌月早早带着吟霜等在沈芯竹的翠玉轩。等了片刻,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遥遥一望,她才惊觉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却和太极殿遥遥相对。莫凌月心里猛然一刺。原是如此,凤鸾宫再华丽,也比不得这里,开门见太极,情人两相应。这时,墙内传来脚步声,虞寒川从里走出来。正正撞上莫凌月情绪翻涌的眼。莫凌月看着虞寒川,他脸上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愉悦满足。她心尖如同被什么狠狠掐住,痛意瞬间蔓延。在虞寒川骤沉的目光中,莫凌月上前请安:“见过陛下。”她字字坚定:“陛下,臣妾绝无染指后位之意,还望陛下莫将臣妾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13、虞寒川瞬间收敛神色,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莫凌月,冷眸微眯。嘴上说着后宫不得干政,可他的后宫中,谁的消息有莫凌月的快。不过片刻,虞寒川便上前扶起莫凌月:“初初,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般作态?”莫凌月心里一颤,却听虞寒川声音淡淡,语气却不容抗拒。“朕心意已决,这后位,非你莫属,今日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说罢,虞寒川不容置喙地道:“回凤鸾宫歇着,朕要去上朝了。”莫凌月看着他的背影,心脏重重往下一坠。她回到凤鸾宫,让吟霜注意着宫外动向。果不其然,不过短短两日,流言便漫天飞舞。“莫家嫡女无才无德,怎配为后?”“陛下就是对莫家太过宽厚,才放纵了他们的狼子野心!”莫凌月看着战战兢兢说着的吟霜,心瞬间跌入谷底。这一刻,她总算懂得,何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14、她如蒲草,如何对抗天下之主的雷霆?莫凌月失魂落魄地回了凤鸾宫,只觉仿若由根无形的绳勒在她脖颈上,随时间一点点收紧。莫凌月冥思苦想,给莫父捎去信。……“爹爹见字如晤……如今多事之秋,望父亲劝诫族人谨言慎行,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立后之事勿要再提。”虞寒川念完,看向立于身侧的大太监余逢,如闲聊般问:“你说,她这封信有何深意?”余逢低下头赔笑:“贵妃娘娘品性高洁,奴才庸碌,不敢妄加揣测。”虞寒川唇角讥讽一勾:“品性高洁?她也配?”殿内顿时死寂一片。莫凌月将那封信送出去之后,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不少。她爹爹见着信后,自会审时度势。等到入夜,虞寒川便来了。前世,虞寒川每回来凤鸾宫,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他说,只有在她这,才能得片刻安宁。
15、莫凌月因他这句话开心了很久。可自从昨日见过虞寒川从沈芯竹那里出来的样子,莫凌月如今,唯有心凉。虞寒川没发现她的异常,自然的端起茶杯,说起了事。“初初,秋猎之日,朕准备让后宫众人都出去散散心,此事,你安排好。”莫凌月手一顿,轻声道:“所有后宫嫔妃吗?”“自然。”虞寒川笑看她,“你莫早是皇后,此次权当练手,莫要让朕失望。”
16、莫凌月心一颤,刚要开口,目光落在虞寒川袖口上,突然愣住。在他的常服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隐约绣着一株绿竹。虞寒川注意到她的目光,自然挪动了一下手臂,那竹子便看不见了。他岔去话题:“秋猎之后便快入冬,初初,朕今年想要一个绣着腊梅的香囊。”莫凌月回过神,望着虞寒川与以往一般无二的模样,也扬起一个如往常般娇媚笑容,甜甜应下。次日。莫凌月用过早膳,吟霜拿来针线篮子,讨好道:“娘娘,奴婢去针线局找找腊梅花样,一定能让陛下对您刮目相看!”莫凌月一怔。她最怕疼,学女红时自然不上心。
17、针尖扎进指尖,她眼睛都疼红了,但只要看见虞寒川露出的笑意,便觉得值得。可如今回想,她做的东西虞寒川总是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他的里衣却刺的是绿竹。如今想来,原来这些她忽略的地方,处处藏着虞寒川对另一个女人的爱重。莫凌月只觉空气骤然稀薄,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她瞧着那针线篮,突然拿起剪子,一剪一剪,将里头的东西都剪碎开来!“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莫要伤着自己!”吟霜被她的举动惊住,反应过来后赶紧冲上来从她手里拿过剪子。莫凌月喘着气,心里却觉得痛快,但痛快之下,却是更深重的痛苦。香囊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自己对虞寒川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莫凌月站起身来,重重吐出一口气:“这香囊本宫不绣,你随我出去走走。”凤鸾宫外便是御花园。莫凌月走了很久,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点。她拐了个角,却直直对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18、莫凌月一怔。沈芯竹赶紧行礼:“给娘娘请安。”莫凌月此刻心情很是复杂,但她还是开口:“起来吧。”沈芯竹站起身来,一抹温润陡然晃在了莫凌月眼中。那玉佩,好生眼熟。莫凌月心中一窒。她入宫的第一年,虞寒川将一枚玉佩拆二,龙凤各一,与她一人一块。他说:“初初,此玉,便是朕与你的定情之物。”莫凌月下意识抚上胸口,她视若珍宝挂在颈间的温润玉佩,此刻却陡然浸满寒意。凉透全身。就算再不懂玉,她也看出来自己胸口这块,不过是沈芯竹身上那块玉的边角料。许是莫凌月沉默太久,沈芯竹有些站不住了。她福了福身子,轻言细语的开口:“娘娘,妾身告退,免得扰了娘娘雅兴。”莫凌月回过神,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笑意:“沈答应,你这话似乎在说本宫霸道专横。”“臣妾知错!”沈芯竹陡然变了脸色,连忙跪下。
19、莫凌月静静看着她,半响,却深吸口气道:“退下吧。”若是前世遇上这种事,莫凌月绝不会姑息。但如今的她,又如何敢对虞寒川的心上人动手?莫凌月心里发苦,瞬间没了赏花的心思。“吟霜,回吧。”莫凌月并未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可当天晚上,虞寒川便闯进了她的寝殿。“嘭”的一声殿门大开!莫凌月浑身一颤,对上虞寒川冰冷无比的眼:“你竟然因为一件小事便让人跪到昏迷,谁教你如此跋扈的!”虞寒川罕见的动怒,凤鸾宫的宫女顿时跪了一地。莫凌月这才知道,在她走后,沈芯竹竟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她心尖一颤,抿唇道:“臣妾没有罚她下跪,陛下就只听那沈答应一面之词吗?”虞寒川眼眸微眯,语气更冷:“无人说是你叫她下跪,沈答应是因为在御花园中与你起了些许争执,觉得得罪了你,怕的跪了两个时辰!”
20、“若不是她昏迷不醒,朕还不知,你在这宫中竟如恶鬼一般让人害怕!”恶鬼二字,如同一柄重锤砸在莫凌月心上,痛得她眼前一阵发黑。她以往的确罚过宫妃,可那时虞寒川从不苛责,反而笑她罚的轻了震不住人。而今日,‘受罚’的成了沈芯竹,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鬼’了!心脏处涌起一股剧烈的疼痛,莫凌月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虞寒川眼神转冷。
21、“朕从前只以为你是任性,却不想你嚣张恶毒到了这种地步,如今更是连承认的勇气都无。”“莫家就是如此教你女德女书的不成!”‘莫家’二字如同一道闪电重重劈开了莫凌月被疼痛填满的心脏。心中的痛楚霎时转为寒意遍布全身。莫凌月立刻颤颤跪下:“臣妾知错!”“朕看你根本不知错在何处,去太庙里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太庙透着阴冷。莫凌月直直跪在那里,寒意从蒲团下窜进膝盖,逐渐蔓延全身。她看着堂上满满虞家先祖牌位,满目荒凉。她想她的确有错,错在不该对一个皇帝动了真心。等莫凌月从太庙出来,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疼痛钻心。等在门外的吟霜看着她苍白脸色,心疼无比,急忙在莫凌月面前蹲下:“娘娘,步撵在外边等着,奴婢背您过去。”莫凌月心里一暖,也没逞强,趴在了吟霜背上。吟霜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娘娘,陛下虽然震怒,但只要您肯哄,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最爱的就是娘娘您了。”
22、莫凌月心里一颤,望向漆黑的前方,轻声道:“吟霜,一个人心里可以爱很多人么?”吟霜一愣。莫凌月自嘲一笑:“或许,陛下的心意从来不在我身上。”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虞寒川,就是要替他爱的女人出气罢了。莫凌月被罚的第二天,宫中便知道她受罚的原因,顿时流言四起。从莫凌月入宫起,便独占恩宠,可如今跟一个小小的答应对上,竟然会输?!一时间,不起眼的沈芯竹立刻处在了风口浪尖。就在莫凌月听到这些流言的当晚,虞寒川来了凤鸾宫。他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初初,可有怪朕?”莫凌月看进虞寒川状似温柔的眼里,心狠狠一颤,接着便似委屈似撒娇的红了眼:“臣妾……只怕惹陛下厌弃。”虞寒川无奈发笑:“若是朕厌弃你,又怎会将这绝品冰玉膏拿来给你。”说着,他小心的撩开莫凌月的裤腿,竟是亲自给她上药。的确是绝品好药,药膏刚碰到伤处,疼痛便有所缓解。
23、虞寒川对她确实很好,甚至堂堂九五之尊放下颜面亲自给她上药。可莫凌月喉间却酸涩到发苦。万般宠爱,只为推她给另一个女子做挡箭牌,虞寒川,你对我何其残忍?虞寒川将那白玉般的膝盖上清淤揉去,只觉顺眼许多。见莫凌月身子僵硬,不由柔声问:“怎么,可是疼?”莫凌月身子前倾,靠近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心凉彻骨。“陛下,伤口不疼。”疼的,是心。自这天起,虞寒川连续一个月都歇在凤鸾宫。宫中那些沈芯竹得宠的流言,自是不攻而破。后宫众人嫉恨的目光再次钉在了凤鸾宫中。莫凌月入宫多年,早已将这样的目光不放在心上。
24、离秋猎只剩半月时,她将名单整理好呈了上去。晚上虞寒川便来了。他带着笑意进门:“初初,朕看过你列的名单了,很合适,不过这里还有一事要让你筹备。”莫凌月有些疑惑的看向他。虞寒川在她身旁坐下,道:“三日后,拓拔野入京,你准备一下。”莫凌月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拓拔野,统管塞外九部,也是前世的叛军首领!前世,她便是被拓拔野虏去后,被虞寒川下令射杀!莫凌月想起前世在拓拔野手里的遭遇,身子不由一抖。虞寒川看向她,关切的问:“怎么了?”他敏锐捕捉到莫凌月的一丝害怕,眸间划过一抹狐疑?莫凌月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如今并非前世,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她扯开唇角,道:“传言说塞外蛮族饮毛茹血,臣妾想着,一时有些惊惧。”虞寒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有朕在,你只要安心准备宫宴即可。”宫宴二字砸入莫凌月耳中,她呼吸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段记忆。
25、前世,她唯一的妹妹莫流景,便是在这场宫宴上出的事!莫凌月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惊惧,语气坚定:“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流景,这一次,姐姐绝不让你出事!三日后,拓拔野入京面见天子。是夜。保和殿内丝弦阵阵,百官列于台下,觥筹交错。这是为欢迎拓拔野而安排的盛宴。虞寒川坐在上首,莫凌月就坐在他身旁,一袭宫装,艳色无双。她身旁摆着一张小矮桌,娇憨天真的少女仰头看她。
26、“姐姐,为何今天要让我坐在此处?”莫凌月温柔的看着她:“姐姐很想你,想多跟你呆呆。”莫流景被她看的红了脸,左右看了一眼,飞快的伸手勾了勾莫凌月的手指,笑得可爱至极。莫凌月心中酸涩,她的流景,才十四岁啊。她想起前世,流景嫌宫宴无聊出去透气,却跟旁人起了争执,不幸落水,虽被巡逻侍卫救起,却也失了清白,只能与青梅竹马的武侯世子退婚,委身那侍卫。而在成婚当日,莫流景用三尺白绫,自尽于闺房之内!不多时,拓拔野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莫凌月放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前世,谁都没看出来,臣服百年的塞外诸部会有反叛之心,更无人想到,拓拔野能勾结内贼大胆行刺!就在莫凌月回忆前世时,朝虞寒川行礼起身的拓拔野也看清了莫凌月的脸,眼中顿时浮起浓烈的惊艳之色。他对莫凌月向来只闻其名,可如今见了,才知道这是个漂亮得能让男人发疯的女人。
27、拓拔野毫不遮掩自己的欣赏,赞叹出声:“陛下好福气!”一瞬间,莫凌月只觉得犹如被毒蛇缠上,几乎能感觉到蛇鳞上那阴冷滑腻的恶心感。就在这时,虞寒川不悦的声音响起:“拓跋首领,谨言慎行。”拓拔野眼中的觊觎,虞寒川看的清清楚楚,一股怒意旋即在胸腔内燃烧。“臣失礼。”拓拔野回过神来,忙告罪,转而将各种珍宝呈上。一时间,众人都忘了之前的插曲,大殿内惊叹声阵阵。莫凌月却兴致缺缺,她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莫流景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出恭。”莫凌月只得无奈唤来两个宫女陪着她。直到莫流景的背影消失,莫凌月才收回了目光。虞寒川打趣道:“初初,你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还把她当孩子看?”
28、莫凌月眼中满是:“陛下,臣妾只愿流景百岁无忧。”虞寒川笑了笑,掩去眼中深沉。可直到一炷香后,莫流景仍不见归来。莫凌月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的不安瞬间窜到顶点。她突的站起身来,甚至没来得及跟虞寒川说一声,在众人齐刷刷望来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大殿!皇宫中长廊无数,莫凌月顾不得体统,脚步飞快的朝前世莫流景出事的那片湖冲去。她刚走到湖边,便看见一个人影,将站在湖边的莫流景推了下去!这一刻,莫凌月什么都没想,本能的朝水里跳了下去!‘扑通!’池水冰凉刺骨,莫凌月拼命往前游着,终于拉住了莫流景的手。等她将人拖回岸边,已是一刻钟后的事。看着惊惶未定的莫流景,莫凌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29、“没事了糖糖,别怕,姐姐在,谁都不能伤害你……”莫流景身子也在发颤,可看着姐姐失控的样子,忙安抚的拍着莫凌月的背。“姐姐,我好好的呢,你也别怕。”莫凌月心口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抱着莫流景,骤然痛哭出声。她做到了,她护住了,她的流景不会死了!这里的事自然惊动了虞寒川,他匆匆赶到,驱散左右。“怎么回事?”莫凌月将莫流景护在身后,一字一顿:“陛下,宫中有人想要谋害我妹妹,还请陛下准我彻查此事!”虞寒川沉默片刻,道:“朕,准了。”莫凌月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30、她差人将莫流景送出宫去,自己则回了凤鸾宫。夜深,烛火摇曳,却只照亮莫凌月半张脸。“吟霜,彻查六宫,将推二姑娘的人找出来。”“还有,流景出宫前说是武侯世子派人请她去湖边小叙,此事你也要查证。”吟霜领命而去,莫凌月却无法入睡。她只要一闭眼,便能想起莫流景前世自缢那一幕……凤鸾宫灯火长明,莫凌月就这么在软塌上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吟霜急匆匆从外走进。莫凌月看着她脸上的焦急,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她急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吟霜跪倒在地:“娘娘,昨夜您救二姑娘时,还有个侍卫也一同跳了下去,现在宫中盛传,二姑娘被人看去了身子,并非清白之身,根本不配武侯世子!”嗡!莫凌月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陡然震颤,霎时惊怒交加。她明明已经救下了莫流景,怎还会如此?!莫凌月声音发寒:“将造谣生事者抓起来,严刑逼供!”吟霜即刻领命去办了。不过一个半时辰,吟霜便去而复返。莫凌月看着她惶然的神色,冷声道:“可有问出来幕后主使?”吟霜猛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奴婢去时,却发现那两人……自尽了!”
31、莫凌月猛然站起身来,眼前一阵发黑。恍惚间,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天牢守卫森严,这天底下,除了虞寒川,还有谁能让证据确凿的罪犯在看守的眼皮底下自尽?莫凌月整个人重重跌回了软塌上。一颗心仿佛落入了万丈深渊里,直直下沉,却永无尽头。她不明白,她的流景做错了什么?虞寒川要下此狠手?!莫凌月目光空洞,突然想起一件事。流景的未婚夫武侯世子,是继承爵位后定能掌管二十万边军的少年将才。而前世莫流景退婚后,虞寒川亲自赐婚,将沈芯竹的表妹许配给了武侯世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凌月终于看清前因后果,眼眶赤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她坐在软塌上,指甲死死扣进掌心,却丝毫盖不住心底的痛楚!半晌,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将所有传谣之人尽数抓获,并传本宫口谕,后宫上下,尽数去太平宫前观礼。”吟霜扣头领命:“是,娘娘!”
32、整个后宫,迎来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半个时辰后,上至妃嫔,下至宫人,尽数站在了太平宫宽广的殿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最前方被压着的十数人身上。而在一片窃窃私语中,莫凌月出来了。她身穿贵妃朝裙,头顶贵妃金冠。玄色衣摆上凤凰展翅欲飞,本就极盛的容颜这一刻更是绚丽得刺目!所有人几乎都在这刻屏住了呼吸。莫凌月自入宫后,便不曾穿过这身象征地位的贵妃礼服,可今日,她必须这么做。她缓步走到那十数人面前。那些人浑身发抖,就连头都不敢抬。莫凌月声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字字冷冽。“尔等污言秽语扰乱宫廷,吟霜,将人拖下去!”一时间,磕头声不绝于耳。“娘娘饶命!奴才知罪!”“求娘娘高抬贵手,奴才再也不敢了!”
33、莫凌月一双清眸如寒冰,在一片求饶声中,吐出两个字。“杖毙!”传谣之人简直肝胆俱裂,旁观的嫔妃也脸色发白。莫凌月垂着的眼里凌冷无比。“饶你们的命?谁来饶我妹妹的命?!”她话落音,便有侍卫上前将他们拖了下去。莫凌月看着妃嫔各异的脸色,缓缓开口。“今日之事,还望各位姐妹引以为戒。”这一刻,她高傲又漠然,将嚣张跋扈四个字宣扬到了极点!伴着不远处凄厉的惨叫声,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令人作呕。就在这时,宫门处传来一声冷沉的呵斥。“住手!”
34、虞寒川大步踏入。莫凌月站起来,与众人齐齐跪下。“参见陛下。”虞寒川看着满地血腥,黑眸中怒意盎然,他看向莫凌月。“朕予你贵妃之权,不是让你草菅人命的!”莫凌月攥紧了手,声音毫无畏惧:“陛下,臣妾既掌中宫,难道要看着旁人犯错而不加管制么?这些人,祸乱宫廷,罪不容诛。”虞寒川一怔,随即更怒。“还要狡辩?莫凌月,你何时变成了这幅心狠手辣的模样!”莫凌月心里的寒意止不住的往外冒,她抬起头来,对上虞寒川的眼。
35、“陛下,清白乃是女子生存之本,流景之事有关贞洁,岂容旁人胡言乱语?”她说着,鼻尖骤然发酸。“昨日臣妾向陛下求了恩典,彻查我妹妹落水一事,不过一夜宫中便流言飞舞,臣妾不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逼死流景吗?”虞寒川脸色沉沉:“可朕分明听说,哪怕主谋已然死在天牢,你也不肯罢休。”“自然不能罢休!”莫凌月红了眼。“陛下,臣妾在宫中一日,若有人要害我的家人,哪怕拼死,臣晚.晚.吖妾也要讨个公道!”说到‘公道’二字时,她眼中已有泪光盈动,直直看着虞寒川,分毫不让。虞寒川一怔,眼中蓦的闪过一丝心虚之色。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冷脸。“这皇宫,还由不得你说了算!来人,传令下去。”
36、“贵妃莫氏,心肠狠毒手段残忍,责其禁闭一月罚俸半年,褫夺其掌管六宫之权!”贵妃受罚一事很快便传遍宫中,虞寒川哪怕听见,也未置一词。谣言愈演愈烈之际,他却跟沈芯竹的父亲沈太傅在勤政殿内对弈。一炷香后,沈太傅放下棋子缓缓道:“陛下今日可是有烦心事?”虞寒川一顿,沉下心来看向棋盘,眸色隐晦。他捏着那黑玉棋子在指尖把玩,突然开口:“是下的有些乱。”“看来,是棋子不听话了,竟在棋盘上乱走。”沈太傅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虞寒川将棋子丢入盒中,便起身离去。
37、沈太傅眸中光芒一闪,回府后,召来手下。“给宫里娘娘传信,让她近日多亲近陛下,莫要被那莫氏抢了男人还一无所觉!”手下小心讨好:“大人放心,陛下对娘娘情有独钟,那莫氏不过是个棋子挡箭牌罢了……”沈太傅冷哼一声:“一个男人,怀抱绝世美人,纵然心有所属,又怎会毫无所动?”……半月后,凤鸾宫。莫凌月靠在榻上,脸色苍白,不断咳嗽。自她被罚第二日,便莫名大病一场。这时,门吱呀一响,吟霜端着一碗泛着苦味的药进来了。“娘娘,该服药了。”莫凌月咳了两声,看向她通红的眼:“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委屈?”
38、吟霜一顿,连忙掩去眼中泪意,急急摇头:“没,可能是风沙迷了眼。”莫凌月轻轻吐出一个字:“说。”吟霜便不敢再隐瞒:“今日奴婢听人讽刺娘娘,跟他们对了起来,只恨自己无用,没讨着好。”莫凌月心口一颤。后宫中人早就对她恨意深重。虞寒川仅半月未来凤鸾宫,她们便一个个蠢蠢欲动。想来上一世,若是她没死,最后只怕也是落得这个下场……莫凌月接过药,一饮而尽,喉间苦意蔓延,没等吟霜拿蜜饯,她便猛地扑在床边,剧烈呕吐起来。“娘娘!”吟霜慌了神,急忙去扶,却见莫凌月脸上一片惨白,眼中泪意浮动。吟霜顿时心酸不已:“娘娘,奴婢再去煎一副来。”莫凌月拉住她,摇了摇头:“这药,不必再喝了。”
39、“风寒可医,心病难除,这药,对不了我的症。”她慢慢躺了下去,嘴里的苦意却久久不散。这几日晚上,她总觉得冷,也总想起当初虞寒川对她宠爱时那些好来。可每每当她想沉溺其中,真相便犹如利刃,狠狠撕开这片假象。莫凌月手指紧紧抓住被单,声音哽咽。“吟霜,你说,陛下是不是从未爱过我?”吟霜惊的直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莫凌月背过身去,床榻之上,她肩膀微微抖着,泪流满面。凤鸾宫的太医去了一波又一波,可莫凌月的病却莫莫不见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而虞寒川,从未踏足过凤鸾宫。
40、解禁的当天晚上,莫凌月坐在窗前,天边皎月倒映入眼,却照不亮她心底深处。不知道坐了多久,吟霜走过来:“娘娘怎在这吹风,等下寒了根本,有碍子嗣,”莫凌月整个人僵住。她哪里来的福气有个孩子呢?即便是前世,她到死前,也从未有孕。莫凌月如同木偶般站起身来,一时不察,却将窗边那坛盆栽带落在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骤然响彻房间。
41、莫凌月下意识看去,瞳孔骤然一缩。在那棕褐色的泥土中,赫然露出一截血色的花蕊!莫凌月心脏猛地一揪,她蹲下身去,颤着手拨开泥土,一阵刺鼻的异香随之袭来。她看着这盆栽,陡然想起这是去年虞寒川送来的。这一瞬,她的心如同千根钢针狠狠扎下!莫凌月猛地抬眸:“吟霜,将陛下御赐之物全都拿来!”她此刻脸色白的如纸般。吟霜不敢耽搁,一样样将莫凌月珍藏之物都摆在她面前。可下一刻,莫凌月犹如魔怔一般,将其一样样砸碎,碎片满地,割裂了她的手。
42、吟霜慌的去拦,却被莫凌月狠狠一推:“让开!”她满手是血,状若疯魔。百样物件,尽皆碎裂,就如她的心,寸寸裂开,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每一样东西里,都有那刺鼻的异香!无一例外!莫凌月死死的盯着那些东西,眼白处血丝遍布,骇人至极。“吟霜,去太医院打听打听,这是何物。”她声音里哑得令人心碎。吟霜领命而去。不过一刻钟时间,莫凌月却觉得漫长的令人窒息。她瞧着跪在面前抖若筛糠的吟霜,缓缓开口。“说。”
43、“娘娘……是麝红花,女子用之,终生无子!”莫凌月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倒在了满地碎瓷上。痛的钻心,可她仿若无知无觉。“娘娘!”吟霜哭了。莫凌月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前世她一直无子,所有人都说,是莫家作恶多端,活该生不出龙嗣!她为此求尽偏方,甚至求神拜佛,为了能有个孩子,她什么都做过!她因此对虞寒川感到愧疚,忍着心中剧痛将他推去旁人宫中!眼睁睁看着别人生下了她最爱之人的孩子!却原来,这一切,竟都是虞寒川一手安排的!泪一滴滴砸落在她手背上。虞寒川,你好狠的一颗心——同床十几载,你竟就这么冷眼看着我在这场早已注定的棋局中不死不活!
44、莫凌月猛地捂住了脸,血与泪一同溢出指缝。她喉间散出极尽痛苦的哽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月光如水,照的满室苍凉,却照不亮莫凌月眼里的绝望。解了禁闭后半月,虞寒川终于来了凤鸾宫。见莫凌月真病了,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本以为莫凌月又在装病邀宠,没想到竟病得如此严重。看着她没了以往活力的苍白模样,虞寒川心中莫名烦闷。遂大发雷霆:“太医院干什么的吃的,连小小风寒都治不好!”这样的关心,莫凌月却再也没了以往的甜蜜心动。“与太医院无关,臣妾只是不爱吃药。”虞寒川皱眉将她揽入怀中:“好了,你妹妹之事就此揭过,过几日,朕带你去皇家寺庙散心。”
45、“谢陛下隆恩。”沉默半响,莫凌月靠在他怀中,遮住麻木的眼。三日后,皇家寺庙。莫凌月跪在佛前。阵阵檀香中,她执起签筒,心中默念:“佛祖在上,求求您,为信女指条明路。”告诉她,该怎么才能在这条虞寒川为她安排的死路上求活?木签落地,莫凌月刚要俯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先她一步捡起了签。莫凌月抬头,却是一愣,那僧人单手执褐色珠串,身上白袍一尘不染。而他那张观音般慈悲的脸,却跟虞寒川一般无二!莫凌月连忙起身行礼:“玄明大师。”玄明与虞寒川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只因莫生片刻,按照皇家双子不能同堂的规矩,十二岁那年便送来了皇家寺庙出家为僧。
46、玄明微微躬身:“贵妃有礼。”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签,眉心一皱。“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泥又渡山,皇嫂,所求何事,竟求了个下下签。”莫凌月心底发寒,她张了张嘴:“是死路吗?”玄明扫过眼前这张苍白至极,不复往日明媚的脸。绝美容颜上,染上病弱之气,就像最好的山水画被晕染墨汁。若是西子在世,只怕也不如眼前之美。玄明收回目光,双手合十:“神佛之念不过求个心安,皇嫂可信,人定胜天?”莫凌月身子一震,正要开口,却听殿外吟霜唤道:“娘娘,陛下出来了。”莫凌月只能还了一礼:“多谢大师解惑。”便朝外走去。她身后,玄明那双冷寂黑眸中,异色浮动。……
47、第二日,虞寒川率众人回宫。却在寺门口遇见等着的玄明。他手里提着一坛酒,僧袍浮动间,整个人飘然欲仙。“见过陛下,贵妃娘娘。”虞寒川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你来此作甚?”玄明俯身一礼:“陛下,此乃小僧自制桃花酿,昨日见贵妃娘娘不断咳嗽,又听闻她不喜用药,所以特地送给她试试。”莫凌月一怔,看着玄明递过来的酒坛,正欲接过。下一刻,她手臂却被虞寒川抓住。虞寒川锁着眉,冷道:“贵妃的身体自有宫中太医调理,此物她不需要。”莫凌月只得收回手:“大师好意,本宫心领了。”“是小僧多事,望陛下与娘娘勿怪。”玄明自然的将酒坛收回,目光澄澈坦然,任谁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异心。
48、虞寒川凤眼微眯,下一刻,竟当着玄明的面一把拉住莫凌月的手。莫凌月浑身一僵,只能跟着他大步向前。她看着虞寒川宽阔肩背,这曾是她眼中唯一的依靠,此刻却只剩满心苦涩。寺门口。所有人瞠目结舌看着这不合体统的一幕,留下的妃嫔更是嫉恨得眼都红了。而沈芯竹脸色苍白无比,想起沈太傅上次传入宫中的话,猝然狠狠攥紧了手。回京之后,凤鸾宫再次成了后宫众人的眼中刺。秋猎前一天。虞寒川踏入凤鸾宫时,莫凌月正在窗边认真刺绣,阳光微微洒落,一片岁月静好。
49、他拦住奴才即将出口的通传,自己走了进去。在莫凌月身后看了片刻,他才出声:“初初。”莫凌月一惊,放下手中东西就要行礼,却被他虚扶住。“这里并无旁人,不必多礼,这是绣的什么?”莫凌月轻声道:“流景婚期将近,臣妾想给她添妆。”虞寒川一挑眉。“朕记得,流景出嫁之日还早,你现在就开始了?朕的香囊呢?”莫凌月眸光一顿,声音轻柔。“陛下坐拥天下,怎的还惦记臣妾这一个小小香囊,臣妾不绣,陛下也总会有的。”虞寒川心里蓦然涌起一丝不舒服。这丝不爽,不知从何而起,似乎是从上次宫宴之后开始的,又或许更早……在莫凌月第一次让他去其他人宫中开始……他神情冷了下去,淡淡道:“你这是不愿给朕绣?”语气虽淡,可任谁都知道他生气了。他本以为莫凌月会立即朝他撒娇认错,谁知却看到了她眼中来不及收回的苍凉。
50、这一瞬,虞寒川心口竟莫名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悄然离他而去。而莫凌月接着却是向他请罪:“臣妾只是怕自己的拙劣绣工让陛下蒙羞。”曾经哪怕把鸳鸯绣成鸭子,也要霸道的让他戴上之人,何时如此懂事?这懂事,让虞寒川无比心烦。久久看着眼前人,他冷笑一声,甩袖而去!晚膳时,虞寒川没来。莫凌月仔细的瞧着那副绣品,脸上难得有了笑意。这一世,她的流景该是得遇良人,安乐一生。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想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莫凌月指尖突的一痛,她顾不上溢血的指腹,仓皇回头。却见吟霜跪在门口,声音发颤。“娘娘,您父亲莫首辅被言官状告酒后大不敬之罪,陛下震怒,将人打入昭狱!”莫凌月天灵盖似被重锤一般,大脑一瞬空白!怎会如此!?前世直到她死前,莫家即便大不如前,她父亲至少性命无忧,为何今生会有此变故?!她顾不上染血的指尖,站起身便朝勤政殿冲去。
51、夜色浓厚,长廊重重,犹如噬人巨蟒。莫凌月喘着粗气,对满脸惊色的守门太监开口:“本宫……莫凌月求见陛下。”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进去了。可一刻钟过去了,那人再没出来。夜风冰凉,将她身上的汗意与热度一同带走,留下的,只有满身寒气。直至她手脚僵硬,浑身冰冷,勤政殿的门才打开。虞寒川逆光而立,看向黑暗中那道倔强的身影。莫凌月重重跪下,膝盖砸在地面,发出闷闷一声。“陛下,我父亲向来忠君,臣妾愿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出如此逆事。”虞寒川:“后宫不得干政,贵妃之前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莫凌月一怔,随即重重磕下头去!“陛下,是臣妾逾越,求陛下明察!”“嘭!”的一声,额头砸在青石板的声音,让虞寒川眉心一皱。他脸上暗影浮动,终究开口。“此事,秋猎之后再议。”莫凌月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决,只得颤然叩首。
52、“谢陛下隆恩。”出发当日,秋风猎猎。莫凌月仍如往年一般,和虞寒川共乘一辆马车,以示恩宠。在她背后,无数道嫉恨的视线犹如附骨之疽紧紧跟随。莫家的事压在心上,莫凌月一夜未眠,随着马车的摇晃,她也昏昏欲睡。就在她头往旁侧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斜里伸出,稳稳拖住了她。虞寒川看着睡过去的莫凌月,眸色晦暗复杂,半晌,才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猛地一震,莫凌月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缩到了角落边,而车厢里,早已没了虞寒川的身影。她撩开车帘,吟霜赶紧说道:“娘娘,咱们到了。”莫凌月走下马车。围场树木繁多,枯叶遍地。
53、莫凌月刚走到自己的营帐前,便见旁边帐中探出一个人影。竟是沈芯竹!原来如此,虞寒川还真是处处不忘自己这挡箭牌的妙用。莫凌月心中一叹,收回视线径直走入营帐。吟霜嘟哝道:“这是谁安排的,怎的将她这样的人跟娘娘安排在一处,真晦气!”莫凌月正要开口,便听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住嘴!”莫凌月突然厉声呵斥吟霜。“跟了本宫这么多年,竟养成不知天高地厚的习惯,自己掌嘴!”吟霜吓得跪倒在地:“娘娘,奴婢知错!”就在这时,帐帘被撩开,虞寒川迈了进来。他看着莫凌月,淡道:“这丫鬟,不必跟着你了。”莫凌月心下一颤,连忙跪下:“陛下,她自幼服侍我,还请陛下念在初犯,饶她一命。”虞寒川冷声道:“滚去门外跪着,掌嘴八十!”
54、虞寒川又沉着脸看向莫凌月。“还有你,教得好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背后编排宫中主子!”莫凌月脸色惨白一片。只得叩首谢罪:“臣妾知罪,只求陛下饶她一命。”虞寒川没有搭理,冷哼一声,大步朝外走去。不多时,另一边便传来沈芯竹请安的声音。闻言,莫凌月猛地塌下肩膀,眼眶不受控的泛了红。转眼夜深,万籁俱寂。莫凌月躺在塌上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既为莫家担心,又为吟霜担忧。就在她翻身的一瞬,外面有刺耳惊声:“贼子闯入,护驾!”莫凌月猛然坐起身来,可下一刻,她的帐帘被撩起,竟是沈芯竹生生闯入!莫凌月瞳孔骤缩!
55、沈芯竹进来的一瞬,她身后跟着的刺客也一并入内。“贵妃娘娘,救救臣妾!”沈芯竹扑到她面前,尖声唤道。那刺客一愣,顷刻上前,将泛着寒意的剑刃架在了莫凌月脖子上!“原来你才是贵妃,险些抓错了人!”“跟我们走!”莫凌月几乎是被那人拖着走到了围场的山坳处。“首领,皇帝不在帐中,我们只抓住了他的两个妃子!”见到为首之人,这一刻,莫凌月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为何今生,拓拔野造反的时间会生生提前这么多?拓拔野一见她,眼中划过一丝觊觎,又转为可惜:“贵妃娘娘,我们又见面了。”“可惜了,只能借您的性命一用,助我们逃出生天。”那刺客疑惑问:“一个女人,真的会有用吗?”拓拔野勾唇一笑:“这是那狗皇帝最宠爱的贵妃,绝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56、莫凌月看了眼躲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沈芯竹,很想告诉拓拔野,虞寒川真正看重的人是谁。话到嘴边,只剩一声叹息。这话她说了,这天下又有谁会信呢?四周火光冲天。禁卫军很快将此处包围。拓拔野亲手持剑抵住莫凌月喉咙向前。“虞寒川,让我们走!否则你最爱的贵妃性命不保!”这时,虞寒川策马,从禁卫军中走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莫凌月身上。
57、可莫凌月却注意到,虞寒川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后无人问津的沈芯竹。却一眼都未施舍予她。这一刻,莫凌月仿佛听见心中有什么彻底碎裂开来。她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陛下。”虞寒川这才回眸看她,当触及她那双绝望的眼时,他心口突的一缩。莫凌月看着他,笑容明媚得让虞寒川几乎晃了神。“这一次,臣妾是最后一次做她的挡箭牌了。”“臣妾不怨,只求陛下给莫家一条活路。”闻言,虞寒川瞳孔骤缩。这些时日来的种种事情片羽般倏忽划过脑海。他下意识怒喝出声:“莫凌月!”莫凌月却不再看他,眼中闪过坚决,她猛地握住架在自己脖颈处那把刀。
58、接着,重重撞了上去!这一次,是她自己选的死。这一次,她不想再做另一个女人的挡箭牌,被所爱之人亲手下令刺死!利刃划开血肉不过一瞬。白的衣裳,红的血。莫凌月最后映入眼中的,是虞寒川从未有过的恐慌神情。
59、不过转瞬,虞寒川的眼睛犹如被那抹血色沾染,猩红一片。他暴怒出声:“将这群逆贼就地格杀!”说罢,他径直从马上跃下,竟不顾安危,抽出剑便朝着还在怔愣中的拓拔野攻去!“陛下!”虞寒川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能看到的,只有软绵绵倒在地上的莫凌月。拓拔野慌忙架剑挡住他的攻势,可虞寒川双眼赤红,甚至以伤换伤,剑光如练,血色满身。拓拔野怒骂一声:“虞寒川你这个疯子!为了个莫凌月,命都不要了?”“朕今日便要你死!”虞寒川声音沉静,却带着一丝不管不顾的疯狂。拓拔野狞笑:“行,你想当情种,本王就成全你!全都围攻,用我们的命换他的,部落勇士定会拿下京城,为我们复仇。”“为了部落!”
60、所有逆贼眼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此处。虞寒川手臂、胸腹之间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就在他站在莫凌月身边时,却听身侧传来沈芯竹苍白无力的声音。“川哥哥。”虞寒川猛然顿住脚步,他挥剑刺入贼子胸膛,冷冷转头:“还能走就站起来,朕会带你出去。”沈芯竹看了眼他身后毫无声息的莫凌月,竭力按下心中欣喜,听话走到虞寒川身边。拓拔野带来的手下在禁军的包围下逐渐减少,最后能站在虞寒川身前的,不过数十人。虞寒川眼神冰冷,他对沈芯竹开口:“朕会护着你二人,只有一点,你看好她。”沈芯竹还没来得及说话,虞寒川眼神一厉,抬剑狠狠往前劈去。温热的血液瞬间落在了沈芯竹白净的脸上,她瞳孔一缩,整个人瘫在了莫凌月身边。半个时辰后,虞寒川单膝跪地,靠着手中剑才勉力撑住没有倒下。他身上的衣物,已然被鲜血尽数染红,而身前,逆贼尸首堆积成山。虞寒川鹰隼般的眼眸扫视四周,警惕有漏网之鱼从某处窜出。禁卫军统领跪在他身前。
61、“陛下,逆贼三百七十二人,尽皆伏诛,无一活口。”当啷。虞寒川手一松,利刃落地,他慢慢转身,边沉声道:“朕知道了,你去唤太医过来,朕……”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在他身后,沈芯竹满脸仓惶的看着自己,而本该在她身侧的莫凌月,却消失无踪!虞寒川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怒,他厉声喝道:“贵妃呢?”沈芯竹被他吼的一颤,泪即刻流出来。她带着哭腔开口:“陛下,臣妾有罪,有人趁陛下鏖战,从臣妾手中夺走了贵妃娘娘的尸身。”虞寒川这才看见,沈芯竹的手臂上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血液在她身侧凝聚了一滩。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厉声道:“调动所有禁军,封山,务必找回贵妃!”“是!”虞寒川停滞片刻,终是对沈芯竹开口:“随朕回营,让太医给你看看。”
62、“是,陛下。”营帐内。沈芯竹坐在下侧,哪怕太医小心翼翼到了极点,但她该受的疼一点都没少。上方虞寒川身边也有太医为他诊治伤口。这些老太医本以为此次只是来走个过场,却不成想九五之尊都伤口满身,一个个花白的头发更是白了不少。这若是料理不好,老命都得丢在这里!沈芯竹偷偷瞥了一眼上方神情冷凝的虞寒川,委屈的咬住了下唇,一声都不敢吭。虞寒川此刻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帐帘处。终于,帐帘被掀开。禁卫军统领单膝跪地。“陛下,臣等无能,翻遍山野,仍未寻到贵妃踪迹。”虞寒川心里的戾气几欲压制不住,抬手便将手边的茶盏砸向他。
63、“寻不到就扩大范围,九州四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在秋猎围场人心惶惶之时,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城郊某个院落前。马车上下来两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将一个裹着披风的女子抬了进去。走到大门紧闭的里屋处,一人出声。“主子,我们将人带回来了,如今呼吸灭绝,只怕是活不成了。”一个磁性有力的声音从里传出。“抬去后院让医师救治,告诉他们,救不活,就去死。”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用什么菜一般。房间之内,拓跋宏看着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心里的怒意几乎压制不住。“我手下的人在围场内死了几百个!你不给我一个解释?”
64、那人带着一张青铜睚眦面具,只露出一双黑如九幽的眼,一袭黑色劲装勾勒出他精壮有力的身形。他似是发出一声低笑,语调却凉薄残忍。
65、“我跟你说不要动手,你一意孤行,如今不过死了几百人,便坐不住了?”拓跋宏猛然捏紧椅子把手,气的整个人都在发颤。“睚眦,你不要太过分!”被唤作睚眦那人轻飘飘看了拓跋宏一眼,下一刻,他站起身来,铺天盖地的威压骤然爆发。“就连你爹在我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少主,你如今在我面前如狗一样叫唤什么。”拓跋宏脸色陡变,下一刻,他竟被那无穷无尽的威势逼的跪倒在地。他咬紧牙关,睚眦却慢条斯理的欣赏着他的负隅顽抗。一刻钟后,豆大的汗珠从拓跋宏脸上滑落,他终于低下了头:“少主,是我逾矩了。”睚眦这才坐了回去,满屋令人窒息的内力骤然全部收回。“滚出去吧,日后无事,别来我这别院。”拓跋宏狼狈爬起,躬身告退。在他走后,一道苍老的身影却从后堂走出,看着拓跋宏的背影,拱手道:“二爷,这人,用不得了。”
66、坐在堂内的睚眦摆摆手,语气轻松几分。“顾老,不过一群塞外的狗腿子罢了,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的地方。”顾老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不知二爷救了那莫家女回来是为了什么?属下听说,她在宫中恩宠无双,这岂不是一个烫手山芋。”睚眦沉默良久,淡声开口:“山芋烫手,说明熟透了,熟透了才好吃。”“至于我救她回来为了什么……”他语气认真:“自然是为了喜欢啊。”说出‘喜欢’二字时,他话语里透出的,竟是一份罕见的欣喜自得。顾老一怔,本想劝阻,可想到他从前的遭遇,又将那些话咽了下去。罢了。转眼便是半月过去。莫凌月终于从昏睡中悠悠转醒。刚有意识,沉而不腻的檀香便窜入鼻尖,她心下一顿,这香气细腻,只有宫中才用得起。她睁开眼,看向四周。床帘是苏州特制的贡品,就连帐钩都是金丝玉带。房间其他各处,无一不精致名贵。
67、就在她细细打量时,一个清越带着佛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皇嫂,身子可有不适?”莫凌月即刻转眼看去,当看到那张与虞寒川相差无几的面容,她心口不由一颤。玄明满目平和的看着她,圈着佛珠朝她行了一礼。莫凌月脑海中陡然回忆起在围场发生的一切……她明明被逆贼包围,为何再醒来时会在此处?看着她眼底的惊惶与猜疑,玄明的脸色半分未变。“皇嫂莫要惊惶,是我救了你。”莫凌月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次玄明,并未自称小僧。她抿了抿唇,将心中疑虑按下,轻声道:“多谢。”玄明刚欲朝前踏步,莫凌月再度出声:“玄明大师,纵然你是出家人,更该知晓男女之防,还请止步。”他微微一顿,旋即勾唇笑开。
68、本棱角分明的脸因着这个笑,显得软化不少,给人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感觉。莫凌月有些别扭,她从来未在虞寒川身上感受过这样的平静与松弛。那个人永远像个木偶,在她面前演着他早已写好的话本子。莫凌月收回思绪,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猛然一惊,想坐起来,胸口却突然传来剧痛,她不自觉的轻嘶一声,再不敢动了。只是她依旧语气焦急的问着玄明。“本宫昏迷了多久?这里是哪,可有莫家的消息?”“不多不少,刚好一月,至于莫家的消息……”玄明一顿。莫凌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一月?!玄明的话继续着:“不知莫首辅无罪释放,是不是皇嫂想要听到的消息。”莫凌月突然愣住。她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可对上玄明澄澈坦然的目光,不知怎的,她的心又落回了原处。玄明见她脸上隐有疲态,张嘴说道:“皇嫂,你重伤未愈,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莫凌月确实觉得眼皮有些沉,闻言轻轻点头。
69、玄明走出门,关门的声音几不可闻。等他转身时,脸上的佛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庙里佛像那般木然冰冷。他轻声喃喃:“皇嫂?这称呼喊起来,哪有凌月好听?”京都,皇宫。虞寒川从奏折中抬头,大太监即刻上前,问道:“陛下今夜,想去何处歇着?”虞寒川薄唇抿起,他问:“贵妃还未有消息吗?”大太监脸色一僵,赶紧道:“陛下莫急,你派的人已在各处寻找,便是莫家也出动了不少人手,都为贵妃娘娘操心着呢。”虞寒川抬手捏了捏眉心,他想起大太监先前那个问题,无力道:“哪也不去,就歇在乾清宫。”眼看着他要走,大太监咬咬牙,还是说道:“陛下,今儿沈答应派婢女来了几回。”虞寒川脚步一顿,他这才想起昨日答应了沈芯竹今天要去看她。大太监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只求自己不要惹怒这位帝王。
70、好在,虞寒川沉默一会儿,还是开口:“那便摆驾点翠宫。”
71、不过一刻钟距离,虞寒川便到了点翠宫门外。沈芯竹早就得了消息,等在门口。见了虞寒川,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给陛下请安。”虞寒川语气淡淡:“起来吧。”他的语气和平常并无不同,刚要进殿,目光却顿在一个扫着枯叶的婢女身上。虞寒川语气莫名:“那是吟霜?”沈芯竹笑道:“是啊,臣妾见吟霜无处可去,便让她在臣妾这做点杂事,等贵妃娘娘回来,臣妾自然会将吟霜还回去。”虞寒川沉吟片刻,还是开口:“吟霜既是凤鸾宫之人,在你这也不合适,让她回原处,你这里,让管事的拨两个丫鬟就是。”沈芯竹脸色骤变。吟霜骤然抬起头来,她扑到虞寒川面前跪下。“皇上,奴婢愿意呆在点翠宫,服侍娘娘!”虞寒川脸色顿时阴沉下去,就连沈芯竹看着跪在面前的吟霜,也是一愣。不过转瞬,沈芯竹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高傲之感。不过短短一月,莫凌月的婢女便朝她投诚,这足以证明她比莫凌月强。此刻,沈芯竹几乎想要莫凌月立刻出现,尝尝这众叛亲离的滋味。她看着虞寒川冷冽的神情,大着胆子开口:“陛下,既然这婢女愿意,那便让她留下,好不好?”
72、虞寒川看她一眼,目光深沉的让人察觉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半晌,他说:“依你便是。”沈芯竹喜笑颜开的跟着他踏入内殿。她本以为虞寒川会在自己这里歇下,但没想到只用了晚膳,体贴的话都没得几句,虞寒川便离开了。出了点翠宫,大太监看着虞寒川冰冷的神色,半个字都不敢说。只在心里怒骂沈芯竹不识时务,陛下最不喜欢背主之人,吟霜那样的奴婢她还当个宝收入宫中,真当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可虞寒川直到回了乾清宫,也没就此事说半个字,大太监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想着以后不能再跟沈芯竹有半点干系了。只是几日后,沈太傅来找虞寒川下棋时,被他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太傅莫要一心为江山社稷,家宅中人,也该严加教导才是。”沈太傅瞬间冷汗直冒,出了宫后将家中后辈喊到一起训斥一番,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后辈们,他陡然想起那个被虞寒川宝贝似的藏于深宫中的嫡女来。沈太傅头发都愁白了一撮终于辗转着打听到了沈芯竹留下吟霜之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他在府中拍着桌子跟自己的发妻抱怨:“真真是个猪脑子!我晚.晚.吖俩的好她是一点没学到,倒是那些个姨娘手段学的不少!若不是陛下护着,这些年她早就给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沈夫人也是一脸发愁的模样,她怒声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早年万事都听你娘的,咱们第一个女儿至于被她抱去养成这幅德行?”提起自家早年胡乱作为的亡母,沈太傅顿时噤声。半晌,他叹息一声:“罢了罢了,过不久便是陛下寿诞,你到时候与芯竹在宫中遇见,多提点她两句吧,既然留下了吟霜,便要好生善待,免得被人抓住话柄。”
73、……转眼便是半年过去,京都早早的开始张灯结彩,只因他们的天子要过寿诞了。街头巷尾纷纷洋溢着喜庆之气。“听说此番给皇上虞寿,各国使者以及塞外部落都要来呢。”“我现在没心情去管这些,我只想失踪的贵妃娘娘掉在我面前,让我拿上那万两黄金。”“皇上对贵妃,可真是一往情深……”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虞寒川的寿诞到了。太极殿内布置的比上次拓跋宏来时更为精致。虞寒川坐在上首,只是那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不自觉看向身侧,明明前不久,那里还坐着风华绝世的女人……这时,台下传来一个咬字不甚清楚的声音。“皇上,我们国主为表诚意,特意将最宠爱的公主献给您。”虞寒川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扫向台下,神情陡然凝滞。
74、下方人一身轻纱,浑身金银叮当,纤细的腰肢上更有流畅的波斯国图腾。
75、半张脸被掩盖在红纱之下,那双眼,分明跟莫凌月一模一样!虞寒川一瞬不瞬的盯着大殿中的女子,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无人看见,他长袖下的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虞寒川按下心中的急切,缓声开口:“取下面纱。”波斯使者脸色微变,却听那女子开口,声音如黄鹂鸣翠。“皇上,我波斯女子第一次取下面纱,只能当着自己夫君的面,还请皇上见谅。”就连声音也这般像。虞寒川五指攥紧,他开口:“好,朕便准你。”此言一出,殿中众人便知道波斯这回,送礼送到人心坎上了。而坐在虞寒川身边的妃嫔,脸色却有些微妙起来。身为女子,才更懂得欣赏女子的美,她们好不容易熬走了一个莫凌月,结果还没来得及争夺,就被一个外来者抢走了虞寒川的注意力?这怎么能行!
76、众妃嫔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有了成算。唯有沈芯竹,垂着头如同隐形人坐在那里,仿佛在研究面前糕点如何。实际上,是因为宫宴开始前,她被沈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顿。她向来听话,乖乖的低着头挨训,听着自家娘亲将道理揉碎了讲给自己听。沈夫人看着她这幅乖巧但愚钝的模样,脑仁都是疼的。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也要好好护着。“你记住,日后切莫要做如此蠢事,爹娘在宫外,护不住你的。”这时,有宫人上前布席,这才将沈芯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微微抬眸,顿时一愣。为何这个波斯公主竟坐在了她身边?沈芯竹不着痕迹的横了她一眼,泄愤似的将盘中糕点戳的稀碎。
77、她没看见,被她暗自嫉恨的波斯公主,悠悠朝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冷意。波斯国开了个头之后,各国纷纷献上寿礼,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虞寒川面色如常,只是偶尔朝那抹红色身影投去的目光,泄露了几分不平静。宫宴进行到尾声,虞寒川率先起身,淡声道:“众卿家替朕,好好招待各位使者。”众臣起身:“恭送陛下。”虞寒川走出太极殿,站在长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眼眸深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出声:“于逢。”大太监立即上前:“陛下有何吩咐?”虞寒川抬脚往前走,话音在风中散开。
78、“将那位波斯公主,带去乾清宫。”
79、于逢一愣,随即恭声应下。乾清宫。虞寒川换下了朝服,身穿明黄中衣,卧在软塌上,姿态慵懒矜贵。不多时,于逢的声音便在外响起:“陛下,人带来了。”虞寒川顿了一下,才开口:“让她自己进来。”殿门缓缓推开,烛火映照红柱,更显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虞寒川看着她走到面前,淡淡开口:“取下面纱。”这一次,这位波斯公主没有拒绝。她抬起青葱般的玉指在耳后一抹,面纱便随风而落。一张绝世容颜如同最美好的画卷缓缓展开,最终惊艳的落入世人眼中。
80、她眸若秋水,流动间却又带着一丝紧张。虞寒川坐起身来,向来镇定的天子竟有片刻失神。他喃喃自语:“像,太像了。”他突的眸色一凌。“你叫什么?”那女子似乎被他吓住,不由倒退半步,可转瞬却倔强的盯着虞寒川。“我叫雅丽珠,按照中原的话来说,是名贵玉器的意思。”虞寒川看着她,神情极淡。“来我中原,自然要入乡随俗,从今日起,你便叫顾初初。”顾彼自伤己,何处得心安。
81、于逢等在门外,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听见了虞寒川的传唤。他快步走进,头压得低低的,务求自己只看见脚下那一寸地。虞寒川声音有些疲惫:“将人安置瑶华宫,按四妃之礼。”于逢赶紧躬身:“奴才遵旨,娘娘,奴才带您去安歇了。”随着顾初初与于逢的离开,殿内寂静一片。虞寒川斜靠回软塌,手指放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沉思许久,他才停下动作,从胸腔内吐出一口闷气。这时,于逢脚步飞快的回来复命。“陛下,一切都安置好了。”虞寒川站起身来:“嗯,明日朕拟旨,你送去……”他突的一顿。于逢顿时屏住了呼吸。
82、从前陛下封号后宫女子,皆是要经过贵妃娘娘的手。如今虽然六宫理事权收了回来,但那象征天下女子最尊贵权利的后印却还在凤鸾宫放着。于逢等了很久,才听到虞寒川暗沉的声音。“朕好像很久没去凤鸾宫了。”从前几乎日日都去的地方,到如今,竟有大半年都未曾踏足过。于逢顿了顿,小心翼翼道:“如今贵妃娘娘未归,陛下自然不愿去伤怀,等贵妃娘娘回来,一切自然会回到从前。”虞寒川沉默一会,才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这才抬起脚步朝寝殿走去。而初入瑶华宫的波斯公主,却在床前坐着,脸上有些如释重负之感。她低声开口:“原来演戏,竟是这么劳心劳力的一件事。”想着今日穿着那般异域的暴露服饰,她便觉得心尖发颤。她身为莫家女,自幼便知书达理,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没想到今日短短几个时辰,她便做尽了大逆不道之事。一是欺瞒君上,二是衣不蔽体,三是……见爹娘而不拜。莫凌月深吸口气,按下心中酸意。
83、如今,还不到相认的时候。莫家因她之死而得以片刻喘息,她如今若是光明正大的‘活’过来,也逃不过被当作棋子的命运。莫凌月想起那日,玄明问自己:“皇嫂,你甘心吗?”“明明是天下第一美人,却要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傅之女做陪衬。”“明明莫家世代忠君,却只因皇兄的忌惮而只能被打压欺辱。”“明明皇兄不爱你,却还是要让你陷入他精心编制的圈套。”玄明目光灼灼,语气却透着一丝狠绝。“就如我,明明与他一母同胞,却犹如云泥之别。”“我不甘心,难道我活该命如草芥?”莫凌月被他眼中的狠戾吓得说不出话,可细细想去,她那颗心脏里,除了对虞寒川的爱,又何曾没有恨?莫凌月甩了甩头,将那些思绪纷纷压下。
84、纵然不甘,可虞寒川是帝王,掌万民生死,她只要踏错一步,便是将莫家满门送上断头台!能让她答应玄明的,还是那件极为隐秘之事。虞寒川早就定好了各地世家的命运。他永不接受世家投诚,所谓世家,只有被蚕食殆尽的份!这,便是虞寒川的为君之道,他要将所有可能的变数,尽皆掐灭在摇篮之中。莫凌月无法看着莫家百余人死于非命。她只能答应玄明。站在虞寒川的对立面!虞寒川意欲封一个异域公主为妃的事情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便飞遍了后宫。第二日上午,四位宫妃便聚集在了萧贵嫔的宫中。户部侍郎之女唐青率先开口:“姐妹们说说吧,如今该怎么办。”一人挑眉:“唐贵人想如何?咱们难道还能左右陛下的恩宠不成?”另一人眨眨眼:“是啊,除了贵妃娘娘,没人敢在陛下面前放肆的。”提起莫凌月,殿中突的一静。
85、这个人压在她们头顶太久,犹如一座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高山,更别提莫凌月失踪已久,早就成了陛下的求而不得。唐青左右看看,低声道:“我听说,那波斯公主跟莫凌月长得一模一样,咱们被自己人压着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被外来的女人压上一头?”几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一些不忿之色,只是没有人开口先应承唐青的话。这时,坐在主位上的萧贵嫔开口了。“不过一个替代品,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陛下对后宫向来是雨露均沾,咱们当务之急,是为陛下绵延龙嗣,你们应该知道,异族嫔妃,是绝不允许有孕的。”殿中一静,随即唐青笑了起来。“还是萧姐姐高瞻远瞩,倒是我们想多了。”在后宫,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陛下就算宠爱,又能宠爱多久?先前提及贵妃的那个小妃嫔飞快的扫了另外几人的脸色一眼,将嘴里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一场聚会便就此结束,几人也回到了自己宫中。快要回到住处时,那小妃嫔身边的宫女凑上前,小声道:“贵人,奴婢瞧着您刚刚似乎有话要说。”小妃嫔似乎也是忍不住,竟直接将她拉过来,咬起了耳朵。
86、“我本来就提醒几位姐姐,当初贵妃无孕多年,陛下不也将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哪怕只因着这位异域美女的脸,陛下也不会对她差到哪儿去的。”她嘀嘀咕咕的说着自己的见解,突听一个声音说道:“这样吗?那你觉得陛下是真心喜欢那位贵妃娘娘的?”小妃嫔顿时昂首提胸:“那是自然!贵妃她……”当她看清面前之人时,脸色顿时涨红的如同猪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猛地咳嗽起来。莫凌月好以整暇的看着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眉心一点红钿更显美艳不可方物。小妃嫔咳的难受,却仍旧盯着她那张脸使劲看,像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似的。莫凌月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道:“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小妃嫔顺过气来,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挪,她轻声道:“谢谢……”
87、一是她不知道眼前人的名字,二是皇上虽说封妃,却没赐名号与品级。小妃嫔懊恼的挪开目光,瞥见身前大大的‘瑶华宫’三个字,心里更懊恼了。她怎么就将八卦舞到人家正主面前来了?这要是换个脾气不好的主,她早就在这里挨嘴巴子了!莫凌月看着她一双眼睛左看右看,像极了自家那做错了事的妹妹,心中不由更加软和。她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我初来宫中,也没有认识的人,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常来陪我说说话吗?”小妃嫔心跳加快,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让我来陪你说话?!”莫凌月一怔,以为她是不愿意,正要道歉,就听她说:“我当然愿意,我可太愿意了!我叫盛绵绵,我是可以随时来找你吗?”莫凌月不知道她的喜悦从何而来,跟着盛绵绵的宫女却觉得此情此景有些没眼看。
88、自家小姐向来对貌美之人毫无抵抗力。莫凌月揉了揉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道:“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她神情温柔,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来。不远处,虞寒川看着这一幕,心脏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疼的他鼻腔发酸。不远处的那抹人影仿佛跟他这半年来思之如狂的人重合在一起,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在他心间慢慢盘旋,可他却又再清楚不过,顾初初不是莫凌月。莫凌月是他当做棋子的人,不是眼前这个身份背景都无可怀疑的波斯公主。他的莫凌月,也许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虞寒川指甲掐进掌心,心脏处的悔与痛好似生出了尖刺,一寸寸蔓延,扎破心房,扎进血肉。只是一瞬,他便抬脚走向了瑶华宫门口。
89、他的出现让莫凌月和盛绵绵都是一怔,随即两人行礼。虞寒川看着莫凌月身上的异域服饰,冷声道:“为何不换衣服?”莫凌月一顿,似乎有些尴尬:“陛下,我不会穿你们中原的衣服。”虞寒川看着她,那张脸明明就是一样的,可她的自称,她的礼仪却跟莫凌月截然不同。莫家向来注重后辈的培养,百年书香门第,莫凌月身上一直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而眼前的顾初初,灵动活泼,跟莫凌月几乎是两个极端。
90、虞寒川转头看着于逢,怒声道:“你没有给她安排婢女?”莫凌月看着于逢一抖的样子,有些好笑,她拉了拉虞寒川的衣袖,轻声道:“于公公拨了的,只是我不喜欢被人近身伺候,对不起,你不要生气。”被她那样注视着,哪怕虞寒川知道她不是莫凌月,也强行压下了心中怒意。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轻轻甩开了莫凌月捏住他袖子的手,想了想,他说:“朕让宫女当着你的面换一遍,你便知道了。”他看向盛绵绵,眸光微动:“你是?”盛绵绵心里叫苦不迭,她万万想不到,进宫一年都没遇见的皇帝竟然今日这么巧就遇上了。
91、盛绵绵只能老老实实跪下:“妾身盛绵绵,是大理寺卿盛祈之女,参见陛下。”
92、虞寒川这才有了那么一点印象,盛祈也算是朝中肱股之臣,只是这盛绵绵怎的看上去如此之小?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不过一闪而过,他淡声道:“退下吧,顾初初,你跟朕进去。”说罢,虞寒川率先走进了瑶华宫。莫凌月对盛绵绵眨了眨眼,才跟了上去。瑶华宫内,虞寒川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等待着去换衣服的莫凌月出来。足足一刻钟后,门外才传来脚步声。虞寒川下意识看过去,顿时心中一震。莫凌月穿着与从前毫无二致的衣服站在他面前。“陛下。”
93、只是她那张绝美面容下却是一颗死寂冰冷的心。她再怎么傻,也猜到了虞寒川的用意。如今她成了自己的替身。何其可笑!莫凌月不知道,虞寒川并非有意让她换上这样的衣服。只是在这后宫里,虞寒川接触的最多的女人只有莫凌月,挑东西的标准自然也跟她相差无几。虞寒川将她打量一番,最终落在她那头卷曲的金发上,眉心不自觉皱起,但很快便松开。他轻咳一声:“看来你已经学会了,以后在宫中,不要再穿以前的衣服了。”莫凌月垂眸,掩下眼中情绪,低声道:“我知道了。”虞寒川挑了挑眉,没去计较她从未在自己面前用过谦称,而是转移了话题。“日后这瑶华宫就是你的家,朕会赐你为初妃,希望你安分守己,也希望你安然无恙。”
94、莫凌月骤然抬眸看向虞寒川,颇为不服气的开口:“什么叫安分守己?陛下这么快就开始敲打我了吗?”她记得前世,宫中也有个别国送来联姻的公主,只是最后因为太过刁蛮而被厌弃,但她当时听着虞寒川说起那位公主时,倒带着一丝兴趣。如今别国公主还未入宫,莫凌月刚好将自己波斯公主的身份利用个十成十。以她对虞寒川的了解,既是邻国公主,娇蛮任性一些,也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果不其然,虞寒川唇角轻轻勾了勾,哪怕他一片冷然,至少态度还算温和。“怪不得今晨在御书房,波斯使臣特意向朕提起,日后若你有冲撞,请朕海涵这样的话,你可知道你这性子,在这后宫中会树敌无数。”莫凌月心下微冷。她是莫家女时,被迫跟后宫所有女子站在对立面,因为她抢走了她们共同的夫君。如今她成了波斯公主,却依旧逃不过被人嫉恨的命运。那又如何?莫凌月勾起一个娇媚的笑意,红唇轻启:“那陛下会护住我吗?”虞寒川正要端茶的手在半空僵住一瞬。
95、他拈起杯盖轻扣几下,瓷器碰撞出悦耳的声响。他想起,当初莫凌月还在时,也是这样朝他撒娇的。“陛下会护住臣妾吗?”虞寒川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覆盖上一层阴影,掩盖住了黑眸中的情绪。他自然护着莫凌月,护着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当一辈子的棋子。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声不满的声音:“陛下?”虞寒川回过神来,他看着一脸不悦的女人,沉默一瞬,才道:“自然会。”他也确实需要另一个人来给沈芯竹打掩护了。虞寒川嘴角的笑意更深:“你的脾气倒是不小,可会下棋?”莫凌月老实的摇摇头:“不会。”
96、“可会弹琴?”“不会。”虞寒川皱了皱眉:“那你会什么?”“骑马射箭。”看着莫凌月认真的神色,虞寒川再度沉默下去。半晌,他才说:“宫中没有女子会骑射,不若朕让人来教你学些新东西?”莫凌月摇摇头:“谢谢陛下,不用了。”她却心想,哪里是没有女子会骑射,那大将军之女日日求着兵部侍郎之女给她做些小花样,在她那院子里,真真是什么都有。莫凌月一想到这点,真是心痒难耐。从前谨言慎行惯了的人,如今换了身份,自然要活的洒脱一些。想到这,莫凌月立即开口:“陛下,臣妾若是想出瑶华宫认识新朋友可以吗?”虞寒川也不含糊:“除了一些禁地,自然是可以的,若是有人欺辱你,尽管告诉朕,朕为你出头。”
97、这话,落入莫凌月耳中,却显得有些刺耳。原因无他,当年她初入宫时,虞寒川也是这么对她保证的。看来,只要能给沈芯竹当挡箭牌,无论对方是谁,虞寒川都会保证那人的荣宠。莫凌月心底发冷,却强行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如此也好,这样她做起事来,也不会束手束脚了。虞寒川在瑶华宫呆了一个时辰便离开了。而封妃的旨意也随后就到了瑶华宫。莫凌月昨日入宫,今日便成了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妃嫔。
98、只能让人感叹一句世事无常。是夜,虞寒川去了点翠宫。沈芯竹赶紧迎出来,扑进了他怀中。虞寒川习惯性的揽住她,低声道:“今日过的可好?”沈芯竹笑眯眯的:“川哥哥这么一问,我就是不好,也是好的了。”虞寒川顿了顿,知晓她因为封妃之事心有不悦,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如今世家未平,朕不能即刻封后,若是将你抬了上去,前朝后宫的火力都得在你身上,如此一来,太傅府压力甚大,而你也应付不来。”沈芯竹倒也知情识趣,从善如流的挽住虞寒川的手臂,轻声道:“这些年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的,川哥哥,我只是有点吃醋。”虞寒川抬手碰了碰她发间的流苏,温声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后宫中,哪一个女人能比得上你?何必吃醋。”沈芯竹笑道:“你不要老是拿救命之恩说事,我不想你总是想着我是救命恩人这回事。”虞寒川也笑。“好,朕日后少提。”
99、两人已经走到了屋内,服侍的人都下去了,沈芯竹这才放松的靠上虞寒川的胸膛。只是刚刚眼里浮动的笑意转为了一丝心虚。她也不好说到底是不是她救了虞寒川,只是那年夺嫡之争太过惨烈,她恰好在路边看见了虞寒川而已。但她没说的是,当时虞寒川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只是不知道那人为何要将他丢在路边不闻不问。沈芯竹将心中的慌乱按下去,同虞寒川说起了旁的事。而另一边,瑶华宫内。烛火摇曳中,一排下人齐齐整整跪在那里。莫凌月坐在上首,清眸扫过,心里却隐隐有着惊意。整整八人,玄明竟不动声色的将她瑶华宫的奴才尽数换成了他的人。这皇宫之中无一人察觉。
100、想起入宫前玄明担忧的模样,不知怎么,莫凌月心里有些暖意。她知道这样的举动有多冒险,可玄明却说,哪怕事情败露,也要护她安宁。这是第一次,莫凌月在一个男人身上体会到呵护的感觉。既然如此,她只要继续扮演着这个替代品,等莫家平安离京便可。莫凌月挥了挥手,正要说些什么,跪着的一人却猛地转头。“谁在那里?!”莫凌月心里一惊,可已经有身手利落的人冲了出去。不过片刻,一个瘦弱的宫女便被丢在了屋内。“娘娘,这个人不知怎么溜了进来,鬼鬼祟祟在外面偷听,要不要……”那人眼神狠戾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莫凌月抿了抿唇,冷冷看向他:“没脑子的东西,这是皇宫重地,你以为杀个人这么简单?”这一刻,她身上骤然涌出的气势,如此尊贵不可冒犯。
101、那人即刻拱手:“娘娘教训的是。”莫凌月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有了前车之鉴,这些人自然也知道面前的主子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尽皆收起了轻视之心,面色恭敬的退了下去。等屋内的人都走光,莫凌月才看向地上那人。身形瘦弱,衣着连浣洗局里的婢女都不如,就连手上,也遍布细小的伤口。莫凌月心脏如同被人扎上一刀,所有的隐忍全在这一刀里碎成渣。她颤声开口:“吟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人骤然抬眸,看清莫凌月脸上的怜惜时,一双枯寂的眼眸里顿时盈满泪水,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喊:“娘娘?”莫凌月站起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忍不住的哽咽:“你怎么……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是谁如此欺凌你?”吟霜身体颤着,骤然痛哭出声。
102、她顾不上主仆之仪,径直抱住了莫凌月的腰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娘娘,奴婢终于等到你了……”她哭声里带着太多委屈与痛苦,还夹杂些许害怕自己身处梦中的害怕。莫凌月轻轻拍着她的背,摸着她背后凸起的骨头,心底的痛意越发剧烈。她的吟霜,明明是那样精明强干的一个人,竟被欺负成眼下这般模样!整整半个时辰,吟霜才终于彻底宣泄出心里的痛楚。莫凌月拿着手帕将她哭的不成样子的脸擦干净,温声道:“别哭了,我回来了。”吟霜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疑惑的目光落在她那头金发上,犹疑道:“娘娘,您这是?”莫凌月笑着开口:“这是我跟从前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如不是如此,怎么能骗得了陛下。”吟霜想到她现在的身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莫凌月又问:“你现在在何处?是陛下发落了你?”
103、吟霜摇摇头。“自从娘娘失踪的消息传来后,奴婢便想办法去了点翠宫,当时在围场内陪在娘娘身边的只有沈芯竹和皇上,奴婢想探听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当时陛下发现奴婢在点翠宫时还有些生气,不过沈芯竹撒了个娇,奴婢还是留下了。”吟霜紧紧抓着莫凌月的手,语气愤慨:“娘娘,当初沈芯竹是故意露出破绽,让您被贼子掳走的,她跟她宫女抱怨时,奴婢听得清清楚楚!”莫凌月听着这话,心里没有愤怒,只有对吟霜的心疼。她拍了拍吟霜的手臂,轻声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应当知道她才是陛下心里那个人,又何苦跟她对上,她是主你是仆,莫要跟她纠缠。”莫凌月想了想,脑子里计划成型:“如今我的身份大不如以往,明日我去点翠宫接你出来,你只要……”
104、吟霜听着,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只是临走前,她对莫凌月说了一句话。“不管娘娘想做什么,奴婢一定拼死跟随。”说完,她才转身离开。莫凌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沉甸甸的,她有些看不清,自己孤注一掷的为莫家寻求生路,是不是他们想要的。一夜无梦。第二天上午,莫凌月便去了点翠宫。她服饰华贵,脸色明媚,跟迎出来的沈芯竹相比,更显得她姿容无双。莫凌月从前不察,如今看去,只见沈芯竹表面恭敬,但骨子里那股不服气,却明显至极。她笑了笑,很是嚣张跋扈的样子,指了指她身边的宫女。“你,去给我端把椅子过来,我跟这位……答应好好说说话。”莫凌月目中无人的模样瞬间惹恼了沈芯竹,她指甲掐进掌心,死死的盯着她,缓声开口:“初妃娘娘与我素未谋面,有何好说的。”
105、莫凌月挑眉一笑:“就是素未谋面,才更应该好好了解,陛下说现在我才是后宫地位最高的人,难道连跟你说说话都不可以吗?”
106、她不仅嚣张跋扈,还不讲道理,这幅姿态还是她想着前世那位塞外公主才模仿出来的。但这一套,对付宫中女人确实有用。她们对于高位者哪怕妒忌,也不敢流于表面,生怕自己在这后宫中被打压欺辱,再无翻身之日。哪怕沈芯竹知道虞寒川最后会站在她这边,也依旧遵循着这套处事之法。她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两把梨木椅与一张圆桌便出现在了点翠宫的院中。沈芯竹甚至开口,让宫女去做些点心与甜羹送上来。莫凌月不客气的坐下,好奇的打量着沈芯竹院中的景致,片刻后,赞叹开口:“沈答应,你这院子里的景致被人打理的真不错,不知道是谁的手笔?”若是其他宫中的妃嫔听见莫凌月这话,定然会琢磨出她那份醉翁之意不在酒来。可沈芯竹是谁,那可是被虞寒川捧在手里,远离后宫纷争多年的女人啊!是以,她将莫凌月的赞叹当了真,甚至颇为自得的开口。“这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宫女就能做到的事情,吟霜,来让初妃娘娘看看你的本事。”
107、竟是当着莫凌月的面就要指使吟霜开始干活,好卖弄她的威信。莫凌月眼里划过一丝冷意,突然开口:“叫吟霜?这名字好听,我那院子里正缺一个打扫的丫鬟,不知沈答应可否愿意忍痛割爱,将人给我带回去?”沈芯竹得意的表情在她这句理直气壮的话里,瞬间裂开。她从未见过如莫凌月这般,第一次见面就讨要婢女的人!偏偏莫凌月笑眯眯的看着她,像是这要求再合理不过,更是跟旁边的宫女商量要给多少钱才好。她这里是什么集市吗!沈芯竹简直气的浑身发抖。莫凌月看着她怔愣的样子,神情有些不悦:“你不愿意?”沈芯竹好险才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108、“没有,臣妾自然是愿意的。”莫凌月这才笑了起来。她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盒明珠,往桌上一放。“很好,那我们就钱货两讫了,那个……吟霜,跟我走,咱们去找下一个人。”莫凌月豪迈的如同山野土匪,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带走了吟霜,留下了明珠。等去拿吃食的宫女回来,院子里只剩下气的脸色扭曲的沈芯竹。她是虞寒川特意安排在沈芯竹身边的人,自然眼明心慧。她走到沈芯竹身边,将吃食盒子放下,低声道:“答应,吟霜被要走了?”沈芯竹没好气的开口:“可不是么,她还给了我一盒不知道什么东西,说是当买下吟霜的钱,这样言行无状,真不知道她学的什么规矩!”宫女沉默着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将近十颗齐齐整整的明珠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109、她放在沈芯竹面前,劝道:“答应您看,一个不忠心的奴婢,换来这么多财宝,也算不错。”沈芯竹瞥了一眼,兴致缺缺的模样。毕竟她是虞寒川最爱的女人,这些年来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自然也不会瞧得上这一盒勉强算的上珍品的明珠。她随意道:“等下将这些东西分下去吧。”她宫中伺候的人也不多,这盒珠子分下去,人人有份。这也是点翠宫人忠心的一个原因,且不说陛下的态度,就是沈芯竹这幅大方的样子,也足以让他们满足。宫女阖上盖子,轻声劝道:“答应莫急,吟霜本就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留着也是无用,若是陛下见着她在此被磋磨,与您离了心更是得不偿失,您不如趁着此事,告初妃一状。”沈芯竹眼前一亮,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她站起身朝宫女道:“绛紫,还是你最合我的心意,这主意好。”
110、这里发生的事,莫凌月自然不知道。既然从点翠宫要了吟霜,未免虞寒川怀疑,她自然要去别的宫中转转。得坐实一个不懂规矩的公主形象才好。于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后宫众人都知道,这位新晋的初妃,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盗。偏还有苦不能言。等到晚膳前,这事就被于逢报到了虞寒川跟前。听着于逢绘声绘色的描述,虞晚.晚.吖寒川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他有些头疼:“这波斯国主未免也太宠她了,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教的吗?”于逢从他话语里却没听出多少怒意,反而是带着一丝无奈。
111、虞寒川大手一挥:“你领着人去清点后宫众人损失,酌情补偿。”于逢即刻领命而去。他走后,虞寒川看着面前的奏折,突然觉得无趣,索性准备出去走走。可不知怎么,他却绕到了瑶华宫前面。虞寒川脚步顿住,拦住想要通传的宫人,自己走了进去。刚走到门边,便听到里面二人的对话。“娘娘,若是皇上怪罪,可如何是好?”“怎么会,我已不再是任他摆布的莫凌月。”虞寒川猛地顿住了脚步!那样的声音,去了刻意装出来的娇蛮,恢复了曾经莫凌月说话时的姿态。熟悉却又陌生。虞寒川心脏猛然跳动,一股被欺骗的怒意瞬间席卷心头。不过片刻,他却又冷静下来。不对,莫凌月明明失踪半年有余,为何会成为波斯公主?
112、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虞寒川眸色沉沉,脑中念头千回百转,最终还是推开了殿门。他看着莫凌月猛然回头,漆黑的眼眸中慌乱骤显。吟霜下意识跪在了莫凌月身前。虞寒川站在门口,冷声道:“都退下。”没人敢违逆九五之尊的命令,尤其是在虞寒川明显的表现出怒意之后。瑶华宫内,玄明手下的宫人瞬间意识到不对,其中一人缓缓后退,须臾便隐没在黑夜里。吟霜跪着没动,虞寒川的怒意几乎冲昏理智,他看向莫凌月,一字一顿:“让她走,还是要她死?”吟霜一颤,刚要开口,莫凌月却拦住了她。“无妨,你先下去吧。”吟霜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往外走去。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
113、虞寒川看着她,冷声道:“朕现在该叫你什么?顾初初,还是莫凌月?”他知道了。莫凌月心脏猛然缩紧,但随即又狠狠一松。她说不出为何,只觉得恢复本来身份,让她如释重负。她半晌没说话。虞寒川猛地拉住她的手:“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朕?你知不知道朕找你找的有多苦?你觉得这样耍朕很好玩吗?”莫凌月却狠狠甩开他的手。“陛下何时,会跟一颗棋子谈感情了?”虞寒川一怔。莫凌月心知如今是必死的局面,索性将两世的委屈尽数宣泄。“陛下将臣妾当做棋子,当做你和沈芯竹美好爱情的挡箭牌的时候,可有想过,臣妾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会痛的?”“既然陛下早就心有所属,为何要让编织一场如同梦境的陷阱,眼睁睁看着臣妾踏进去,当时,陛下难道也是为了好玩?”“臣妾如今最后悔的,不是当年入了宫,而是在围场那一刀,没能直直对准心脏一了百了,也好过如今要再次面对你!”虞寒川暴喝出声:“莫凌月!”
114、莫凌月直直跪倒在地,眼底却燃起烈焰。“当日臣妾确实是想以命换莫家平安,如今犯下欺君之罪罪无可赦,求陛下赐死!”虞寒川猛地扣住她下巴,字字如刀。“你想求死,朕偏不让你如意,你这条命属于朕,若敢自作主张,朕灭了莫家九族!”莫凌月定定的看着他,脸上勾勒出一抹带着冷意的笑容。“谢陛下,留臣妾一命。”虞寒川一甩袖袍,转身离开。莫凌月看着那抹身影越来越远,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早知虞寒川今日会来寻她,更知道他若是听到这些话,心里的震撼定然无以复加。可眼下,她仍旧活下来了,哪怕她犯下欺君之罪,祸及家人!莫凌月赌的,就是虞寒川的舍不得。当爱意消散,她唯一的筹码,便是对虞寒川的了解。“虞寒川,这一次,又是我赌赢了。”
115、虞寒川回到乾清宫中,整个人的气势让过往宫人都战战兢兢。于逢侯在门外,并未听清他与莫凌月的对话,只是隐约察觉到两人在争吵着什么。如今虞寒川满脸的怒意也印证了他的想法。于逢伺候的更加小心了。他放下一杯浓茶,轻声道:“陛下,气大伤身。”虞寒川薄唇紧紧抿着,想到莫凌月竟装模作样的骗了他这么久就觉得愤然。可他没意识到,他纵然生气,也没有想处罚莫凌月的想法。莫凌月曾是他日夜相处的人,哪怕当时他以为她只是棋子,可该给的东西一样都没少给。更遑论莫凌月失踪后,自己心里仿佛空了一块的感觉。如今知道瑶华宫住的那位就是莫凌月,虞寒川清楚的察觉到,他这些愤怒中,夹杂了多少不甘心。
116、为何她不愿像从前一样认真对待自己,而是采取这样让人看不懂的方式回到他身边?虞寒川将指腹按在那杯温热的茶盏上,眼中闪过沉思。莫凌月失踪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着这些毫无头绪的事,虞寒川沉声道:“于逢,你下去,让大理寺卿来见朕。”于逢闻言一怔,小心翼翼的答道:“陛下,大理寺卿不在京都,据说某村落有贵妃娘娘的下落,他昨日便出城确认去了。”虞寒川眸光一闪,手边的杯子猛然砸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于逢重重跪下,不敢言语。虞寒川眸光微闪,心中突然涌现一股不安。他吩咐道:“让人快马加鞭追上他,告诉他,不必查贵妃下落,顺着这个消息查下去,看看到底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于逢领命而去。虞寒川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眼中闪过冷意。
117、莫凌月无故失踪定有蹊跷,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操纵之人究竟是何居心。乾清宫的殿内寂静一片,虞寒川想着,突然冷嗤一声。“无论为何,既然你回来了,朕便不会放手了。”他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即朝某处开口:“仔细盯着瑶华宫,不容有失。”烛火的阴影里,隐隐传出一声厚重的应声,随即又悄无声息。虞寒川站起身子,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外面的天空,眼神深邃莫测。莫凌月,朕倒想看看,这一次,你如何再从朕的手中逃脱!……夜色笼罩,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为整个京城披上一层银白色的薄纱,仿佛蒙了一层薄雾般,朦胧而迷离。莫凌月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已经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时辰,可脑海中仍旧是一片混乱,怎么也理不顺思绪。莫凌月想起了当初与虞寒川的初次相遇。
118、那日,她在莫府绣花,突见自己的父亲神色恭谨的陪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她一抬眸,便看见他平淡无波的眼神,而看向自己父亲的目光,隐有一丝忌惮。从那时候,莫凌月就发现他对莫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无谓。可没想到,仅仅半月,莫家便收到了命她入宫为妃的消息。再之后,便是荣宠无双,她也渐渐放下了对虞寒川的戒备,交于真心。
119、可直到死前,她才知道,所有的爱意全是假象,他的目的,只有利用。就在她回忆过往时,窗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莫凌月猛然坐起身来。莫凌月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四周的动静。万籁俱寂,就连宫人的脚步声都无,就像刚才她听到的那声轻响是她的错觉。莫凌月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慢慢推开了窗户。月光如水,洒落一地冰冷。可窗边冰冷的宫墙边,却站着一抹几乎隐没夜色的身影,他脸上的睚眦面具在黑夜中更显可怖。莫凌月抿了抿唇,轻声道:“二爷,你明明可以走正门的。”那人藏在面具后的眼闪过一丝异色,他单手撑着床沿,直接翻身进了屋子。他笑:“凌月,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莫凌月关上窗户,听到他这句话,转头看他,好半天才开口。
120、“你的名字?玄明,还是虞时野?又或者是睚眦、二爷?”下一刻,她因为夜风而冰冷的手腕被轻轻攥住,她被迫看向那人那双含情眼。“虞时野,凌月,你曾经就是这么叫我的。”莫凌月如同被烫到一般抽回手,她急急别开眼。“好,虞时野,宫中戒备森严,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虞时野低沉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今日你宫中无人传递消息出去,我担心你出事,他是不是发现了?”莫凌月沉默良久,才开口:“是我主动想办法让他知道的。”话落,房间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121、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时野带着隐忍的声音响起:“你还是没办法放下他。”
122、“不是,”莫凌月当即反驳,“我只是不愿意背上造反的名义,莫家忠君的名义,不能断送在我手里。”虞时野的黑眸陡然沉寂一片。他站起身,冷冷吐出一句话:“是,虞寒川才是天下正统,而我,不过是逆臣贼子,凌月,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他。”莫凌月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沉,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她淡声道:“并非如此,你可以觉得不公,更可以跟他一决高下,可我不能将整个莫家拉入这潭浑水中。”虞时野看着她,只觉得身体一寸寸冷下去。半晌,他轻笑一声,带着万千无奈与挥不去的颓丧。“凌月,你说你不爱他,原来是哄我的。”他抬脚往门边走,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你说的没错,莫家确实不能陷入这潭浑水,是我考虑不周。”门被猛地拉开,又被毫不犹豫的关上。两声响动,都让莫凌月心底一颤。
123、她按着胸口,狠狠咬住下唇。虞时野,对不起,我不能对不起莫家。瑶华宫的院子里。八个下人排成一排跪在虞时野面前,眼里皆是带着无尽的忠心与真诚。虞时野负手而立,淡道:“日后我便不来了,你们……保护好她。”“是,二爷。”虞时野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正要离开,却听身后有了动静。莫凌月的房门突然打开,她披着靛青色外袍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虞时野心脏突的一跳,逼着自己挪开了视线。莫凌月慢慢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门外却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陛下驾到。”虞寒川在乾清宫无法入眠,索性起身往瑶华宫来了。刚进门,就见莫凌月站在廊下,披着一件外袍,月光照亮她的乌发,显得温柔至极。虞寒川停下了脚步,身为九五之尊,他从来这般踌躇不前的时候。
124、因为他的心乱,所以他没有察觉到莫凌月眼中极力掩饰的惊惶不安。片刻后,虞寒川还是走上前去,他语气有些生硬:“怎么站在门外?”“有些睡不着。”两人的对话平平,但谁都知道,再也找不到之前的感觉了。这也是虞寒川第一个不舒服的地方,莫凌月回来了,但却不再是之前那个人了。也是在这一刻,虞寒川才真正开始反思,他对莫凌月的利用,真的只有利用吗?虞寒川缓步走到她面前,道:“进去歇着吧。”莫凌月抬眸看他:“陛下要歇在这里?”“是又如何?”虞寒川冷下神色,“不管你是莫凌月还是波斯公主,侍寝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莫凌月指甲掐进掌心,她勾唇一笑,眼里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意思。“陛下说的对,毕竟这世上的女人,不管是谁对陛下来说,都唾手可得。”虞寒川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率先走进殿内。
125、如今已经是凌晨时分,可虞寒川坐在屋内,对于逢吩咐道:“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是,陛下。”莫凌月听了他的话,不由脚步一顿,心脏顿时沉了下去。从前,虞寒川不喜床笫之事被人听去,也是这般遣开宫人的。看着她脸上逐渐浮起红晕,又慢慢苍白,虞寒川心里的不舒服倒是散了一点。他轻咳一声,沉声道:“过来。”莫凌月慢慢挪过去,却见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今夜朕于你对弈一局,若你赢了朕,欺君之罪,朕便按下不提。”莫凌月眼前一亮,道:“陛下此话当真?”
126、“一言九鼎。”莫凌月不动声色的朝床后的阴影里看去,那里已然没有人影。她打开棋盒,拈起黑子。“那臣妾就不客气了。”虞寒川看着她眼中的志在必得,白子在手中转动一圈,才慢慢落了下去。窗户紧闭,唯有两道对坐的人影被烛光映衬其上,闪动不休。整整一个时辰,莫凌月下的越来越吃力,反观虞寒川,却有些气定神闲的意思。莫凌月心中蔓延绝望,原来虞寒川往日的每次对弈,都没有全力以赴。亏她还以为自己与虞寒川的棋艺不分伯仲。莫凌月唇色微微发白,她咬了咬舌尖,让晕晕沉沉的头脑竭力保持清醒,目光在棋盘上一寸寸扫视着。
127、终于,她在东南角的方位寻见了一处破绽。啪。一声脆响,棋局终定。生死不过一瞬之间。莫凌月露出笑颜,抬眸看着虞寒川:“陛下,臣妾赢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笑容有多明艳。虞寒川对上她灿若星辰的眸子,明明输了棋,却依旧勾起了唇角。他不动声色的将一颗白子藏于袖子里。“是啊,莫凌月,你赢了。”莫凌月心里的重担终于放了下去,她看着虞寒川,清声开口:“多谢陛下愿赌服输。”
128、虞寒川瞥了眼桌上的棋子,淡淡道:“朕还有个附加条件。”莫凌月心里一紧,声音有些闷:“陛下请说。”她知道虞寒川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却不知道此刻他要提出怎样的条件?莫非他发现自己与虞时野的合作?还是想要她指认虞时野意图谋反?莫凌月心念急转,虞寒川却直接说道:“朕要你恢复莫家女的身份,重新回宫。”莫凌月骤然抬眸。她神情微变,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虞寒川这个条件,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棋子的命运,哪怕再次入宫,但跟虞寒川也存在划清界限的可能。但若是再度回到从前,作为一个被摆在明面上吸引火力的贵妃……
129、莫凌月心里微微一刺。活了两世,难道她依旧逃不过命运的怪圈。虞寒川见她久久未答话,脸色沉了沉。“你不愿意?”莫凌月垂下眼眸,沉默片刻才开口:“臣妾,谢陛下。”虞寒川不再追究她欺君之罪,也没有问她为何会成为波斯公主,只是让她做回那颗棋子罢了,她该满足了。莫凌月强行压下心中抗拒,安安静静的坐在虞寒川面前,像是一尊精致的木偶。虞寒川直直看着她,然后又吐出一句话。“这一次,朕不会再将你当棋子了。”莫凌月身体一震,却没有抬头。她眼里划过一抹自嘲,开口道:“不将臣妾当棋子,却愿意给我从前的宠爱,陛下,这是弥补吗?”
130、虞寒川被她堵的一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心里沉沉的,拿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莫凌月毫无办法。虞寒川自然知道该如何对付莫凌月,莫家便是最好的筹码,可若是那样,他与莫凌月就真的没有和解的可能了。他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初初,朕知道从前那样对你是错,你至少给朕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哪怕对沈芯竹,虞寒川也不曾有过这么温言软语的时刻。可莫凌月却只是问他:“是吗?那陛下精心呵护着的沈芯竹呢?”虞寒川没犹豫:“她是她,你是你。”莫凌月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早知虞寒川九五之尊,愿意给她现在的体面已然不错,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更何况,这比她计划中的结果要好上许多。莫凌月站起身来行礼。“臣妾,谢过陛下。”虞寒川俯身握住她手臂将她扶起,低声道:“你且在这瑶华宫住几日,过不久,朕便让你回凤鸾宫。”莫凌月顺势起身,再度开口:“陛下,臣妾想回家几日,可以吗?”
131、虞寒川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悦。“初初,这里才是你的家,皇宫就是你的家,至于莫家,你不必多管,朕自有计较。”莫凌月怔怔看着他,心脏在这一瞬间跌入谷底。她以为虞寒川这样的真心求和是对她动了心,或许有可能放弃打压世家的想法。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她在奢求罢了。朝廷四大世家,莫陈周李如同国之柱石,战时,他们出钱出力,和平时,他们蜷缩一方,可历代帝王都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虞寒川隐忍多年,只是在等待时机,将四家一网打尽。她是莫家女,就算虞寒川对她有一分动心,却是跟她站在完完全全的对立面。莫凌月攥紧了手,她和虞寒川注定不可能和平相处。虞寒川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朕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这后宫,定以你为尊。”
132、莫凌月想甩开他的手,可是没用,他紧紧握着,任由她怎么反抗,也是徒劳。虞寒川看着她倔强苍白的脸色,道:“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朕向你保证,只要你呆在朕的身边,莫家定然无恙,初初,这是朕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莫要让朕失望。”“你该做出选择,是呆在宫中做你的贵妃,还是回家,继续做你的莫家女。”虞寒川目光凌然,一字一顿:“换句话说,你要莫家,还是要朕。”莫凌月心里一抖,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虞寒川会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虞寒川似乎并不执着今夜得到答案,他松开莫凌月的手,转身朝外走去。“初初,朕等着你的答案。”临走前,他没有关门,穿堂风呼呼的吹进房间,冷的莫凌月浑身冰凉。她站在原地,心口剧烈跳动起来。
133、虞寒川的话,让她的心更加沉重。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没用莫家压她,只是直白的告诉了莫凌月一件事。此后,好好做他的贵妃,莫家荣辱皆系于她身。虞寒川是个冷厉有谋的君王,而不是一个困于情爱的男子。莫凌月咬了咬牙,慢慢走回了床上。第二天清晨,她看着走进来准备给她洗漱的吟霜,轻声开口:“吟霜,你去告诉陛下,昨夜之事,我答应了。”吟霜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去了。虞寒川结束早朝回来,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吟霜。他眼神一凝,快步朝吟霜走去。吟霜见他到来,规规矩矩行了礼,恭声道:“陛下,我们娘娘说,昨夜之事,她答应了。”虞寒川因为前朝政务忧虑的眉心一松,他心情大好。
134、“好,朕知道了。”说罢,他心情颇好的踏入了勤政殿。在他身后,经过吟霜身边的于逢笑道:“傻丫头还跪在这里作甚?回去等着你们家娘娘搬回凤鸾宫那一日吧。”吟霜似懂非懂的站起身来,朝瑶华宫走去。路上,她却撞上了要去找虞寒川的沈芯竹,吟霜让到一边,却没防备沈芯竹身边的绛紫阴阳怪气的开口:“哟,这不是短短半年连侍三主的吟霜姑娘么。”吟霜抿了抿唇,低声道:“绛紫姐姐。”沈芯竹瞥了一眼吟霜,眼里尽是厌恶,她嗓音带着不耐:“滚远点,别在这里碍眼。”这话,正巧被迎面而来的虞寒川听个正着。他脸色一沉:“沈答应,你这是觉得宫道不够宽?”沈芯竹脸一白,立刻跪倒地上:“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敢!只是皇上,吟霜她……”
135、“朕有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不用你来告诉朕。”虞寒川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随即,他看向吟霜:“回你主子宫中去。”吟霜爬起来行了个礼,快步离开了。虞寒川眼眸微眯,看向沈芯竹的神色里带着些许审视。“芯竹,这是第一次,朕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宫中奴才不是给你用来撒气的。”沈芯竹跪着不敢说话,虞寒川几乎没有对她说过重话,可自从莫凌月失踪之后,他就变了。不仅仅是对她的态度变了,更有……她侍寝的次数。这几回,虞寒川虽然也去点翠宫,但两人很久没有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了。沈芯竹心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起来,难道莫凌月真的在虞寒川心里占据了一定地位不成?就在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虞寒川的吩咐声响彻耳旁。
136、“记得多挑几个人,务必在她回去前,将凤鸾宫打扫的一尘不染。”于逢脸上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应声道:“是,陛下。”沈芯竹猛地抬起眼,控制不住的开口问道:“陛下,是谁回来了?莫凌月吗?”虞寒川眉头微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立刻答话。“臣妾……”沈芯竹感觉到他目光的冷冽,顿时语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臣妾只是随便问问。”
137、虞寒川收回视线,淡然地道:“凤鸾宫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所以……真的是莫凌月回来了?”沈芯竹忍不住再次问道。虞寒川闻言,眼底深处快速闪过一抹阴沉之色。于逢见状,忙开口替沈芯竹解围:“沈答应,您可别多嘴了,陛下现在有事,您先让让吧。”沈芯竹咬唇,看着虞寒川,眼底满是委屈之意。虞寒川看着沈芯竹这幅表情,心底深处升腾起一股烦躁,冷声道:“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陛下!”沈芯竹不知怎么,倔劲上来,她快步走到虞寒川身边,拉着他的手甩了甩,“你不是说过今日要陪臣妾放风筝的吗?”
138、虞寒川脸色一顿,随即开口:“晚膳朕会去你那,你先回去。”说完,虞寒川便带着于逢即可离开。沈芯竹站在原地,看着虞寒川,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似得。可虞寒川背影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她的瞳孔里。沈芯竹心里一阵失落,眼泪也掉了下来,心底一片苦涩,她从未想到,失踪半年的莫凌月竟然又回来了?难道陛下不在意她的贞洁?还是说,当初的围场之事,另有内情,只是她不知道?
139、沈芯竹心里乱糟糟的,她拉着绛紫往回走,脸上的神情不虞至极。而这一幕,正好被出来散心的萧贵嫔看见。她有些疑惑,沈芯竹不过一个小小答应,怎么会被容许出现在勤政殿前?敏锐如她,瞬间便觉得此事不对劲。她看着沈芯竹离开的方向,对自己的宫女低声吩咐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140、另一边,虞寒川却是回了乾清宫。等于逢告退之后,他坐在椅子上,淡道:“出来吧。”明明现在是白天,但那个人出来时根本无人能看清他本来在何处。虞寒川握住手中的茶杯,问道:“可有查出来什么消息?”那人一袭黑衣,面巾包头,只留下一双冷静的眼眸露在外面。听见虞寒川问,他拱手:“陛下,属下无能,还未察觉异常。”
141、“那就继续守着。”虞寒川抿了口茶,低声道:“贵妃身边,一定有对方安插的人,仔细着,莫要让人伤了贵妃。”“是。”那人退下。虞寒川重重呼出一口气。身为帝王,他自然不会被情爱冲昏头脑,就算莫凌月回到他身边,也不足以让他忽略掉一些极为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她明明活着,在没有自己和莫家的帮助下,她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又比如说,莫凌月是怎么跟波斯搭上线,成为一个公主的。更有甚至,是只有波斯与旁人有勾结,还是他铁桶一般的江山里,早就爬满了蛀虫?虞寒川脑子里几乎是瞬间便浮现出一个人名来。
142、虞时野。若说谁最想让他退位,非虞时野莫属。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忌惮着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长着跟他一样的脸,留着跟他一样的血,可他成了帝王,而虞时野却只是个乡野和尚。说实话,虞寒川能够理解虞时野不甘的心情。可若是让他把这江山拱手让出,却也不可能,历朝帝王的更新换代都注定血流成河,而自己想要手刃同胞手足,却也制约重重。若不是虞时野一直在皇家寺庙无欲无求,虞寒川定不能容忍他。但如今莫凌月的事情发生之后,虞寒川便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在了虞时野的身上。他还记得,当年虞时野没去寺庙出家时,最喜欢的便是跟在莫凌月身后打转。他声音提高了一点:“于逢。”“你去皇家寺庙查查,玄明最近都做了什么。”
143、“是,陛下。”看着于逢的背影,虞寒川重重吐出一口气,希望虞时野不要让他失望。有时候,坐的越高,便越能看清人心。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权利倾碾,虞寒川看的都厌烦了。他在空荡的殿中坐了许久,才抬脚朝瑶华宫走去。瑶华宫内,莫凌月心不在焉的看着外面,心里却想着昨日,虞寒川来时,虞时野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莫凌月轻声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头疼。
144、半年前她被虞时野所救,跟他相处时发现他远不止看到的这么简单。他手上掌管着无数财富,手下有无数人愿意为他效命。而他的目的,便是要反抗这不公的规则。反抗这些年来,让他被迫隐于寺庙之中的皇权。莫凌月想着,便心惊不已。可当时,看着他痛苦纠结的神色,加之对莫家的担忧,竟也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如今出尔反尔,她对得起莫家,却对不起虞时野。“哎……”莫凌月长叹一声,心中郁结万千。虞寒川刚好踏进门,听着她那声长叹,不由挑眉:“初初,你怎么了?”莫凌月闻言抬眼,见是他,立马收敛心绪,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起一个朋友罢了。”
145、“是吗?是离宫这半年认识的朋友?”虞寒川走近她几分,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莫凌月一顿,轻轻摇了摇头。虞寒川也没再问下去,在他这里,莫凌月只要乖乖的呆在他身边即可,剩下的一切,便交给他负责就是。虞寒川并没有意识到,他这样的举动,算得上并未给莫凌月半分尊重。因为他只需要莫凌月是他的附属物,而不是可以交心的人。又或者,这才是帝王无情。虞寒川在瑶华宫用的晚膳,莫凌月能感觉到,他已经在极力的想跟自己回到从前的相处方式。可她做不到。没有谁在看清心爱之人真正爱的另有其人之后,还能笑脸相迎。
146、除非,莫凌月也不爱。可如今,她真的做不到在虞寒川面前当做无事发生。虞寒川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用过晚膳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他说:“明日朕会将你送出宫去,等到十五,再让于逢将你迎回来。”他转头看着莫凌月,道:“朕会安排好一切。”莫凌月沉默一瞬,屈膝谢恩。虞寒川看着她顺从的模样,心里突的一堵。他皱了皱眉,终究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瑶华宫。
147、走在寂静的宫廷中,虞寒川突然问道:“于逢,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贵妃如今对朕,看上去竟无半点情分了。”于逢背上寒毛一炸,不敢回话。虞寒川转头看他,语调沉沉:“嗯?你有话,但说无妨。”于逢扑通一声跪下去。“陛下,奴才对贵妃娘娘了解不深,不敢妄言,只是贵妃毕竟是莫家女……她忧心家族,不知如何跟陛下相处……”再往下,于逢便说不下去了,他心里简直叫苦不迭,没成想陛下竟对贵妃娘娘在意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态度不对也要捏着身边的宫人问询一番。可主子们的事,奴才哪敢多说?就这一番话,还是于逢冒着杀头的危险想劝诫一二,万一陛下与贵妃和好如初,那他以后也不用在这种事上提心吊胆了。虞寒川顿住了脚步,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他冷冷看着于逢。“不敢妄言?朕看你挺敢言的。”
148、于逢重重磕头,紧紧闭着嘴巴,半个字都不敢说了。虞寒川沉默半晌,眼中却因于逢的话闪动着一抹深思之色。想了半天,他却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世家必须要灭,这是历朝历代皇帝都想做的事情。如今只要有可能做成,他绝不会放弃。虞寒川转过身去,声音发寒:“去点翠宫。”沈芯竹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虞寒川的到来。她迎上前,却从虞寒川身上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气。
149、而前几日莫凌月在时,身上散发着的就是这种香。她神色顿时苍白,看着虞寒川心事重重的脸,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这一夜,从前无话不谈的两人,却第一次陷入了尴尬。第二日虞寒川去上朝后,沈芯竹喊来一个宫女。“剪秋,你说陛下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会呢娘娘,陛下向来是最疼您的,如今这般,只是因为心中对贵妃娘娘的愧疚才会如此,等这股新鲜劲过去了,陛下自己会想通的。”剪秋一番话,让沈芯竹心中好受了许多,她站起身来:“晚些喊上绛紫,今日我们便去瑶华宫拜见一下这位初妃娘娘。”自从莫凌月上次在宫中‘扫荡’一番后,众妃嫔对她恨的是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150、为避免再次被莫凌月盯上,瑶华宫几乎无人去。没想到沈芯竹会主动上门,一时间,后宫所有目光都落了过去。莫凌月听到沈芯竹来,也很是惊讶,她与吟霜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晚.晚.吖屑。莫凌月笑笑:“吟霜,你说沈芯竹,到底是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宠爱?”这也是前世她最想不通的地方。并非她自视甚高,而是沈芯竹跟她比起来,容貌才情甚至家世都远远不如,可偏偏虞寒川却为了她放弃自己。只能说情之一字,向来讲不了道理。吟霜在瑶华宫这些日子,气色也好了不少,她也笑:“谁知道呢,娘娘可要见她?”“既然来了,那便见见吧,也好打发打发这些无聊时间。”等吟霜搀着莫凌月到正殿时,沈芯竹正坐在那里,对那杯茶露出一抹嫌弃的表情。
151、莫凌月觉得有趣,不由出声:“看来沈答应品尝过不少好东西,连这御赐的茶饼都看不上。”沈芯竹闻言转头看来,当看到莫凌月那张美艳无双的脸时,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妒忌。这时,门口又跑来一个宫人禀报:“初妃娘娘,盛贵人来了。”莫凌月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她这回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将人请进来吧。”盛绵绵是听说沈芯竹似乎来找莫凌月的麻烦,犹豫许久,还是踏出了宫门,生怕这个‘异域美人姐姐’因为不懂中原规矩而被下套。刚一进瑶华宫,盛绵绵便精准捕捉到莫凌月那张精致到极点的脸,她加快了脚步走到莫凌月面前行礼:“给娘娘请安。”如此一对比,倒显得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的沈芯竹十分不懂规矩。沈芯竹愣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行礼。
152、而莫凌月受了两人的礼,却只扶起了盛绵绵,将沈芯竹晾在一边。很快,沈芯竹屈起的膝盖便承受不住了,她有些难堪的抬头,正对上莫凌月笑意盎然的眼。沈芯竹心中一惊,这一刻,眼前这位跟记忆中的莫凌月几乎就是一个人。她的心里难得腾起一丝怀疑:这世上,真的会有两张如此相似的脸吗?莫凌月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直接说道:“沈答应似乎透过本宫看到了别人,你这样的眼神,本宫在陛下身上也见过。”闻言,沈芯竹的脸色立马白了几分。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辩驳,又不想被屋子里耳朵人看轻了去,只好强撑着开口:“臣妾怎么敢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只是娘娘容貌过盛,一时看的呆了去。”莫凌月笑了笑,也没有继续为难她,道:“起来吧,本宫在这宫中确实无聊,你二人来了,便是同我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沈芯竹这才起来,跟盛绵绵分别坐在了两边。盛绵绵看了眼沈芯竹,疑惑开口:“沈答应,你身边怎么跟着两个宫女?按规矩,不应该呀。”确实,连身为贵人的盛绵绵都只有两个贴身宫女,而绛紫和剪秋一看就是那种利落精明的,不应该龟缩在一个小小的答应宫中。沈芯竹心中一跳,赶紧说道:“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婢女,算不上违反规矩。”
153、盛绵绵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她这个理由。不过,她转头又发问了。“听闻沈答应向来深居简出,从不参与宫中的任何活动,怎么今日来初妃娘娘宫中了?”沈芯竹有些维持不住表情,若是早知道盛绵绵也在,今天她打死也不会来瑶华宫的。宫中有这样的说法,盛绵绵虽然从未承宠,但陛下对她的关注可丝毫不少,甚至特意吩咐后宫管事仔细着她。毕竟盛绵绵入宫,也是因为大理寺卿树敌太多,想要保护这唯一的嫡女,而大理寺卿又是为了虞寒川在办事,若是盛绵绵在宫中受了委屈,那也太让人寒心了。所以,哪怕虞寒川连盛绵绵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但该照应的却是一样不少。帝王都发话了,下面的人哪怕有什么小心思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于是,盛绵绵可谓是唯一一个虽然未承宠但却在后宫活的自由自在的妃嫔。而沈芯竹却知道,入宫为妃只是个幌子,等大理寺卿办完了手头的事,盛绵绵自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宫消失……盛绵绵继承其父的天赋,对所有不对劲的事情都抱有极大的兴趣,还偏生能从中抽丝剥茧的找出漏洞,怼的人哑口无言。
154、沈芯竹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嗫嚅开口:“初妃娘娘在宫中没什么认识的人,臣妾便想着来陪陪她解闷。”盛绵绵是见过沈芯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样子,所以对于她,始终是留了个心眼的。看着盛绵绵满眼警惕的盯着自己,沈芯竹直接笑不出来了。她有些无奈:“盛贵人对我有意见的话,臣妾就先离开了。”沈芯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她确实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这时,门口宫女匆匆而入:“娘娘,萧贵嫔来了。”这下就连莫凌月都是一怔。她从前在凤鸾宫时,除开必要的请安日,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嫔妃来拜访,没想到不过换了个地方,一天之内,三个人先后到来。都能凑一桌叶子牌了。莫凌月自然请萧贵嫔进来。
155、萧贵嫔进来后看到屋内场景也是一愣。这一个两个,怎么就凑的这么巧。萧贵嫔反应极快,她行礼之后,便安安分分的坐在一边。莫凌月看了她一眼,问:“萧贵嫔来此,可是有事?”萧贵嫔笑笑:“无事,只是来看看娘娘,顺便送给娘娘一样东西。”她朝后招了招手,便有一幅画卷被呈了上来。萧贵嫔笑眯眯的:“娘娘觉得,这画如何?”莫凌月转眼看去,顿时心里一震。那画上之人,赫然是她自己!莫凌月皱了下眉,心里对萧贵嫔今日的来意有了几分猜测。她这张与从前毫无二致的脸,终究是引起了旁人的怀疑。
156、可此事,虞寒川可以知道,在旁人眼中,她必须是波斯公主,而不是失踪半年的莫凌月。若是事情败露,那她假扮身份一事,便成了欲盖弥彰,会让人怀疑她的清白与贞洁,一个不清白的贵妃,将会连累莫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莫凌月眸中闪出冷意,寒声道:“这是本宫?还请萧贵嫔教出画画之人,本宫的画像,可不是谁都能动笔的!”萧贵嫔一顿。莫凌月眸光冷漠的看着她,虽然萧贵嫔不畏惧眼前的女子,却也知晓若是今日之事不得善了,哪怕是看在波斯国的面子上,陛下处罚的也只会是自己罢了!萧贵嫔轻笑一声,道:“娘娘,这幅画像是臣妾在凤鸾宫外发现的,这画上画的便是曾经的贵妃娘娘,若是娘娘不信,尽可以去问陛下。”莫凌月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所以萧贵嫔是想告诉本宫,陛下宠爱我,只因为我这张与贵妃娘娘极其相似的容貌?”
157、萧贵嫔没想到莫凌月如此咄咄逼人,她赶紧说道:“并非如此,臣妾只是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二人,若是娘娘觉得冒犯,臣妾领罚。”
158、莫凌月冷哼一声,轻声道:“我是初妃,不是贵妃,若是日后贵妃回来,我倒是想跟她做个朋友。”见她如此,萧贵嫔终于放下心中怀疑。莫凌月猜得没错,只要自己对那幅画露出一丝表情上的破绽,萧贵嫔便能以此为理由继续试探,直至发现真相。萧贵嫔身后的萧家乃是虞寒川一手扶持上来的,自然对他忠心耿耿,对各大世家也是想尽办法除之而后快。还好,这一关,她挺过来了,暂时打消了萧贵嫔后续试探的心思。萧贵嫔笑吟吟地望着她,眼中闪烁着精明狡猾的光芒,语重心长道:“如今贵妃娘娘不知所踪,您才是皇上最疼爱的妃子,日后定然前途一片光明。”
159、莫凌月冷眼扫过:“那便承萧贵嫔吉言了,本宫有些乏累,你们都退下吧。”她看了眼天色,已然快到用午膳的时候,虞寒川今日说送她出宫,这几人在这里,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莫凌月下了逐客令,几人也不好多呆,沈芯竹和萧贵嫔率先离开,而盛绵绵落在最后,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意思。莫凌月叹息一声,对吟霜说:“你去看着,莫让她被那两人欺负了。”吟霜点头,快步跟上了盛绵绵的脚步。出了瑶华宫的盛绵绵有些无精打采,她默默的踢了一路的石子,终于回到自己宫中。吟霜见状也回去复命了。于是便也错过了,在她走后,盛绵绵猛然坐起身来,低声喃喃:“不行,我不能看着娘娘去死……”就在盛绵绵再度往瑶华宫赶去的时候,另一边,于逢也接到了虞寒川的命令去瑶华宫送莫凌月出宫。
160、莫凌月坐在宫内,望着外面突然阴沉下去的天空,对吟霜说道:“今天,会下暴雨了。”随着她话音落下,外面突然刮起了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莫凌月隐约看见宫门处有人影一闪而过,不知怎么,她心提了一下。这时,于逢也带着人赶到了,他恭恭敬敬上前:“娘娘,随奴才走吧。”“好。”莫凌月站起身来,随着于逢走向了停在宫门前的软轿。刚撩开轿帘,她整个人一僵。盛绵绵坐在那里面,一双湿漉漉的眼如同小鹿,拼命的朝她使着眼色。莫凌月什么都没说,坐了进去。随着一阵晃荡,软轿慢悠悠的朝着一侧不起眼的宫门行去。
161、而另一边,勤政殿内,却站着一众大臣。虞寒川看着手中的折子,沉声问道:“众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殿内顿时沉寂。许久,工部侍郎壮着胆子开口:“陛下,如今我朝兵强马壮,按照历年惯例,临近寒冬,塞外定然会侵袭边疆,此刻同时对四大世家动手,恐怕不妥。”有将军声音沉闷:“陛下,四大世家为军中捐粮捐物,在军中口碑极好,若是贸然出击,只怕不能服众。”虞寒川嘴角往上勾了勾,带出一抹血腥之气。他指了指一旁的内侍,道:“你来说。”那内侍上前一步:“前日于公公派人前往皇家寺庙,发现二皇子玄明不知所踪,寺庙众人无一知晓其去向。”“大理寺卿细查之下,四大世家除了莫家,另外三家都曾与二皇子玄明有过接触……”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露惊色。
162、二皇子玄明在宫中几乎是个无人敢提的禁忌。若在寻常人家,一母同胞可谓是好事,但在天潢贵胄家,一母同胞简直如同诅咒。更别提先皇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才得了两位皇子。按祖制,皇长子虞寒川继承皇位,皇次子……本该出生起便溺毙!为的就是担心两兄弟太过相似,日后会出现混淆帝王的事情发生。可先皇仁慈,将皇次子养到十二岁,才忍痛送去皇家寺庙出家,誓要保住这个孩子性命。众臣担忧多年,发现二皇子玄明一直安分守己对陛下恭谨有礼,便也逐渐遗忘了这件事,可眼下他们才发现,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他早已经谋划着造反,而且还在暗中策划,只等机会成熟,他一定会篡夺皇位。这种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二皇子玄明此人,几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招惹祸端。
163、可没想到四大世家却在暗中帮助他!众臣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跪倒在地。“臣等,请陛下降罪世家,以儆效尤!”而此时,那道不起眼的宫门处。于逢以及他带来的人手,纷纷晕倒在地。莫凌月撩开轿帘,便撞上虞时野那双黑漆漆的眼。“凌月,跟我走,虞寒川假造世家谋逆证据,他要对世家动手了!”莫凌月的心猛然一沉。看着虞时野焦急担忧的双眼,再想起虞寒川前几日提起世家的冷漠,莫凌月没办法不信。她咬咬牙,跟上了虞时野的脚步。
164、可这时,盛绵绵在她身后喊道:“姐姐,带我一起走吧。”虞时野没料到还有人在,他猛然回头,看着盛绵绵顿时提起了手中剑。“虞时野,住手!”莫凌月断然拦在他面前。她回头看向盛绵绵,沉声道:“你可想好,跟我走了,此生此世,你便只能被安上谋反逆贼的名义,再不可回头了。”盛绵绵眼中闪过一道莫疑,随即坚定道:“姐姐,我跟你一起走,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有可能,让我回府带上我娘。”莫凌月不由看向虞时野。虞时野沉默片刻,道:“只要你想,便可以。”在盛绵绵期待的目光中,莫凌月抓住她的手腕,温声道:“那便走吧。”于逢已经将她送出了宫,宫外不远处便停留着一辆低调的马车。
165、虞时野将莫凌月和盛绵绵送上车,定声道:“我会让车夫带你们去安全地界,世家众人已经在城外聚集,至于你……”他看向盛绵绵,道:“给我一件信物,大理寺卿的夫人我会找人去接洽。”盛绵绵没犹豫,从脖颈上扯下一根挂着玉坠的红绳,冷静道:“你将此物给我娘看,她一定知道。”说着,她又补了句:“带上我,对你们绝无害处!”虞时野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扬鞭而去。莫凌月看着他的背影,想着莫家的处境,心里慌乱一片。赶车的车夫应当对京城十分熟悉,专挑那种偏僻无人的小路走,半个时辰后便出了城。虞寒川应当还未发现她的离开,是以城门处松懈的不可思议。很快,莫凌月便看到一个破庙,而在庙前,正是翘首以盼的莫母。
166、莫凌月眼眶一红,还未等马车停稳便跳下去,跌跌撞撞的冲到了莫母面前。“娘亲!”莫母见到女儿,也激动得眼泪直流:“凌月!”莫凌月扑到母亲怀中,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莫母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泪中带笑,满脸慈爱。莫父则沉默的站在一旁。莫母看向莫父,说道:“凌月,你爹他,有话要跟你说。”莫凌月这才注意到站在身后的莫父,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之前入宫为妃时,莫父便劝过她,说若是她不肯,莫家便为她抗旨一回。可当时莫凌月却拒绝了……“爹……”莫凌月怯生生的唤了声,然后又低下头去,不敢看莫父的表情。莫父上前一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沉声道:“回来就好,宫中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167、听着自己父亲的关怀,莫凌月鼻子酸涩,眼眶发红。莫父见状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是爹当初没跟你说明白利弊,才让你踏入了那个火坑,爹一直派人看着宫里,却没想到,还是让你出了事。”“凌月,从今日起,为父会派人放出话去,你是莫家女,非皇家之人,如何?”莫凌月怔愣片刻,重重点头。“好。”自从虞寒川决定对莫家动手开始,莫凌月便彻底将他从心底剔除。她想起那晚虞寒川问她,选莫家,还是选他。莫凌月心里的第一答案,是莫家。她受够了虞寒川给自己的伤害,可笑他竟还觉得爱意能超越一切。
168、和莫父莫母回合之后,一行人便准备依照虞时野的计划前往阳城。那里,是四大世家最后的栖身之地,因为阳城,是太祖皇帝专门划分给四大世家的一座城!这边大部队的迁徙暂且按下不提,皇宫之中简直是山雨欲来。勤政殿内。虞寒川看着跪在下方,满身伤痕的于逢,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说,莫凌月被人劫走了?”于逢虚弱开口:“回禀陛下,奴才刚带着贵妃娘娘到宫门口,便有一群黑衣人早就等在那里,奴才无用,敌不过他们,被生生敲晕,等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贵妃娘娘的身影。”于逢头重重磕在地上:“奴才,万死不能赎罪!”虞寒川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暴怒,他冷声道:“此事你秘密安排人去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置世家,这件事,不能出现任何纰漏。”于逢知道,这算是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169、而在于逢出去后不久,宫中内侍收到了莫家消息,急步踏入勤政殿。“陛下,四大世家尽聚阳城,贵妃娘娘也在其中。”虞寒川呼吸一窒。那内侍继续开口:“莫家放出话来,贵妃娘娘自此回归莫家女的身份,不再算皇室中人。”虞寒川气的将手边的折子猛地砸在地上,他怒声道:“好一个莫家!真想造反!”宫人战战兢兢跪在那里,虞寒川怒喝:“滚下去!”人走之后,虞寒川胸腔中的怒意一点点冷下去,最后,他轻声低喃:“初初,最后你还是没选朕。”片刻后,他眼中划过一抹冷意。“既然如此,那便莫怪朕无情了。”
170、整整五日,莫家和其他世家的人才终于在阳城集合,而盛绵绵的母亲,也被虞时野喊人带出了京城,安顿在阳城。这天,莫凌月正跟莫母说着话,却听门被敲响。伺候的人去拉开门,转身道:“夫人,小姐,是盛姑娘。”莫凌月站起身来,热情的将盛绵绵迎了进来。“来找流景玩的吗?她在后院练字,我让人去叫她。”莫凌月也是后来才知道,盛绵绵竟跟莫流景是同窗好友,只是进宫之后两人便断了联系。
171、她也从莫母口中得知,盛绵绵的父亲是虞寒川手下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而盛绵绵的母亲,却是罪臣之女,而判她全家流放的,正是盛绵绵的父亲。这是上一代的恩怨纠葛,莫凌月也只是当个八卦听了,只是心中对盛绵绵的疼爱,又多了几分。盛绵绵摇摇头,道:“凌月姐,我是来找你的。”莫凌月一怔。盛绵绵小声开口:“我在宫中时,只要避开陛下,便没人敢管我,那日我去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偷听到几个宫人说话,陛下赐给瑶华宫的檀香里,有令人无法生育的药物。”“我本想告诉你这件事的,但那日沈答应和萧贵嫔都去了,我便也找不到机会说。”莫凌月以为自己听到此事会很生气,可实际上,她心如止水。虞寒川那些肮脏手段,前世今生,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172、莫凌月笑着摸了摸盛绵绵的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盛绵绵这才走了。莫母看着坐在那里的莫凌月,低声道:“凌月……”莫凌月抬头,温婉一笑:“娘亲,女儿无事。”心死之人,又怎会去在乎曾经。在重生一世后,莫凌月便对虞寒川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了。如今的桩桩件件,不过是方便莫凌月更好的将这份前世今生的执念消除罢了。虞寒川不管再对她做什么,也确实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虞寒川的兵马下,保全阳城。此事,四大世家的家主与虞时野正在商量,而莫凌月却想起一件事来。前世,虞寒川对世家最大的忌惮,便是他们手中有一物,可动荡江山社稷。而这样东西,被分开放在四大世家的家主令牌中。
173、莫凌月眼中幽光一闪,或许,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莫凌月心思电转间,忽然听得身边的一位婢女道:“小姐,二爷又来找您了。”莫凌月下意识看向门口,只见管家在前,而他身后,那一袭白袍,眉目清隽的人,不是虞时野,还有谁?虞时野早已开始蓄发,如今已长齐肩头,看上去更显风流。跟虞寒川狭长的双眸不同,虞时野生就一双桃花眼,眸色微垂间,带着几分慵懒之气。虽然莫凌月心知肚明他的身份,可看到那张跟虞寒川九分相似的脸时,她还是觉得别扭。这时,虞时野也看了过来,当看到莫凌月时,他轻轻扬起手中的糕点,朝她眨了眨眼。就这么一瞬,莫凌月心底忽然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情绪来。她陡然记起,她和虞时野并非毫无交集,七岁时,她从莫家出来,便看到虞时野提着东西屁颠屁颠的朝她走来。
174、“凌月,这是我父皇给我的赏赐,都给你,以后还有好东西,也都给你。”那时,虞寒川已然被立为太子,而虞时野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被丢弃的棋子,是个不祥之人。莫父为了避嫌,早已跟府中人交代过,不许莫凌月接触虞时野。可架不住虞时野无人管,日日出宫在莫家前门后院堵莫凌月……“凌月,在想什么?”虞时野走到屋内,朝她问道。莫凌月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何时,莫母带着人早已退了下去。莫凌月有些无奈,低声道:“想起小时候,你追着我要送东西的样子。”虞时野一怔,随即笑了。他笑得跟虞寒川不同,前者隐忍多年一朝解放,自然是犹如脱困的笼鸟自由洒脱,而虞寒川……身为帝王,他注定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无忧无虑的时刻。
175、虞时野将糕点放下,低声道:“我手中可调动的势力,加上四大世家,足以跟虞寒川对抗,你莫要担心。”莫凌月一顿,低声道:“皇权,真是叫人欲罢不能。”另一边,京城。虞寒川站在莫家门外,看着空荡荡的宅院,冷笑一声:“把这里,给朕毁了。”背叛之人,向来不配得到善终。虞寒川身后的禁卫军即刻冲向了莫家宅院里。他听着那打砸之声,脚步却朝着莫凌月的屋里走去。入宫多年,她的闺房仍旧保留着,依稀能看出莫凌月在此生活的痕迹,可见莫家父母对她有多宠爱。虞寒川随意拉开柜门,整个人突然一怔。虞寒川看着里面放着的衣物,寻常的靛青色,唯一不寻常的,是袖口用银线勾勒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当年他遭遇刺杀,以为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只蜻蜓,只是还没等他看清,便晕了过去。
176、再醒来,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沈芯竹。虞寒川一直以为是沈芯竹救了自己,而那次相救,是他被立为储君后,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光。虽然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沈芯竹穿过这样的衣服,但并不妨碍他视沈芯竹为此生的救赎……可为什么,莫凌月的卧房中,会出现这件衣服?虞寒川想到一种可能性,向来冷静的思绪几乎全盘崩溃。他朝门外怒声道:“于逢,让他们停手!”不多时,打砸声即刻停了,四下静悄悄的,虞寒川的脑子里却发出嗡嗡的响声,让他头疼欲裂,甚至眼睛都是赤红的。站在门边的于逢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小心开口:“陛下?”虞寒川猛然回过神来,他看向于逢,一字一顿:“去将沈芯竹带来这里,朕有话要问她。”他将柜中的衣服拿出来,视若珍宝的放在膝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蜻蜓,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他心上,几乎能听到血液潺潺流出的声音。虞寒川坐在那里,整个人彷如一尊雕塑。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来。
177、沈芯竹越过地上的障碍物,站在他面前,轻言细语的开口:“臣妾,见过陛下。”她一脸茫然之色,并不知道虞寒川将她喊到这里来,有何用意。虞寒川看着她,心中犹疑一瞬,薄唇开合:“你可还记得,朕当年昏迷时,你穿的是什么衣服?”沈芯竹下意识看向他膝上那件衣物,心里隐隐流出不安。她的沉默,让虞寒川险些压不住心中的暴戾。“说!”沈芯竹身子一颤,不自觉的在他面前跪下:“陛下,臣妾……臣妾记不清了。”虞寒川的手指猛然攥紧那件衣服,却又想到什么,急忙松开。他看着沈芯竹,眼中的情意全然消散,他问:“那你可记得,当初救朕之处,在哪?”沈芯竹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顺着他的话去答。“在郊外元山寺山下的官道旁。”轰!她的回答,如同惊雷炸响在虞寒川耳畔,将他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炸的四分五裂。
178、虞寒川看向手中衣物,心底的揪痛与悔意顿时翻江倒海。原来一直以来,他都认错了人。不是沈芯竹救了他,而是莫凌月。他将自己唯一的救赎与温暖推向台前,为一个假冒的东西挡刀挡剑!虞寒川的神情太过骇人,沈芯竹低垂着头,呼吸都不敢过重。半晌,虞寒川才从情绪的低谷中爬出来,他看了眼沈芯竹,声音很淡:“怪不得你不将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你是不是也早就对此起疑?”沈芯竹身子一颤,这一刻,她连半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说。虞寒川站起身来,直接下令:“于逢,送她回宫。”
179、沈芯竹似乎意识到什么,跪着上前拉住虞寒川的衣摆:“陛下,臣妾也确实救了您啊。”她太清楚在宫中失去宠爱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她只是个小小答应,若虞寒川不管她,哪怕她爹是太傅,也无济于事。虞寒川冷冷垂眸,道:“所以,朕留下了你的性命。”沈芯竹瞳孔一缩,这样的苟活,与赐死,不过是软刀子硬刀子的区别罢了!可于逢已然带了人去,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出了房间。虞寒川沉沉吐出一口气。他对候在一旁的禁卫军开口:“传朕的令,对付阳城的事,暂且按下。”
180、“还有,派人去阳城莫家,贵妃……应该在那。”从前想不通的事在此刻皆有了答案,他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荒谬。他与莫凌月之间,本就横亘着家族生死,就算没有利用一事,他们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更遑论如今,彻底撕破脸的局面。虞寒川拿起那件衣服,缓缓走出了莫家。
181、三日后,从宫中传出的一则旨意,惊动所有百姓。阳城,莫家。吟霜急匆匆进门,朝莫凌月道:“姑娘,陛下他……下了罪己诏!”“世家与二皇子勾结一事被尽数抹去,宫中传出旨意,陛下不日亲临阳城赔罪!”饶是莫凌月早已决定埋葬对虞寒川的感情,但这个消息,还是惊住了她。莫凌月从桌后站起,来回踱步,她第一反应便是此事不对劲。以虞寒川对世家的提防忌惮,做出这样的决定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182、莫父大步踏入,他看向莫凌月,眼里含着一抹复杂和担忧。“凌月,京中来了人。”莫凌月随着莫父前去正厅,刚踏进门,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于逢上前跪下:“贵妃娘娘。”莫凌月侧身避开他的礼,冷淡道:“于公公莫要折煞我,如今的我是莫家人,与贵妃毫无关系。”于逢脸色一僵,想起虞寒川的吩咐,从善如流道:“莫姑娘,陛下明日便到阳城,想与您见上一面。”莫凌月沉默片刻,道:“只有此事?”于逢点了点头。他没敢说,虞寒川从莫家回宫之后,整个人便神思不属,不过几天,便瘦了一大圈,向来健壮的九五之尊,竟突发咳血之症……莫凌月淡声开口:“要见可以,地点由我来定。”“自当如此。”于逢得了准信,躬身告退。
183、莫父看向莫凌月,皱眉道:“凌月,你怎么就答应了?”“我与他之间,总该有个了断,他的手段您也知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今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不能因为我,让各大世家再度陷入困境。”莫父叹息一声,世家沿袭百年,旁人只看到其中的荣华富贵,却不知身处其中要承担多大的压力。离阳城三百里开外,虞寒川接过于逢的飞鸽传书,他看着那纸条,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莫凌月答应了。这几日,他总是睡得不安稳,可越临近阳城,他的心便越沉。虞寒川心里清楚,他或许早就失去了莫凌月。
184、他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丝揪痛,止不住咳嗽起来。他用手帕捂住口鼻,放下时,上面的嫣红之色触目惊心。虞寒川面色淡淡的将手帕收了回去,那上面,绣着一株腊梅。出自莫凌月之手。路途遥远的让人疲惫,虞寒川靠着马车缓缓睡了过去。可他却做了一个梦。梦中,拓拔野依旧造反,却直直打到了京城,而他自己与莫凌月并肩而立,不远处,便是一脸惊慌的沈芯竹。梦中的虞寒川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梦中的自己。他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犹豫的冲到了沈芯竹身边,将她护在怀中。他看着因为自己的离去不敢置信的莫凌月怔怔站在那里,顷刻红了眼眶。
185、他看着自己毫不犹豫的下令,将叛军射杀。禁卫军统领问他:“陛下,那娘娘怎么办?”“一并射杀!不留活口!”虞寒川猛然睁开了眼,梦境中的厮杀,莫凌月温热的血液再真实不过。他抚上胸口,掌心下的跳动带着惶恐的剧烈。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可隐隐中,有个声音却在耳边回荡:“若不是莫凌月自己撞上了刀口,你可曾想过救她?”虞寒川意识到这一点时,瞳孔骤缩。他弓起身子,猛然吐出一口血来!一日后,马车外有人禀报:“陛下,阳城到了。”虞寒川撩开车窗的帘子,看着那道厚重的城墙,眼里划过一丝痛意。他下了马车,看向城门处。
186、“你们在此筑寨扎营,让大将军去跟阳城将领交涉,记住不可起冲突。”虞寒川说完,便见于逢从城门处冲出来,他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道光。“陛下,莫姑娘安排好了地方,但说了,只许陛下一人入城。”虞寒川因着他的称呼微微一愣,随即道:“好。”一旁将领想要劝阻,可虞寒川不管不顾,径直走向了城门口。那背影,无端透出一股晚.晚.吖孤注一掷来。城内,天香阁。莫凌月带着吟霜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这时,木质的楼梯传来有人上行的脚步声,莫凌月心脏微微一紧,还是转过头去。虞寒川此时,也刚好踏上最后一节阶梯。四目相对。莫凌月因着虞寒川苍白憔悴的脸色,怔愣一瞬。而虞寒川看着莫凌月淡然如水的气质,也是一顿。片刻后,虞寒川率先开口:“初初,你变了。”莫凌月笑的温柔似水,眸色却冰冷:“是吗?可能是不做你的贵妃后,我确实开心了许多。”虞寒川并未因她的讽刺而动怒,他走到莫凌月面前坐下,轻声道:“如此甚好。”莫凌月抿了抿唇,一语不发。虞寒川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看向一旁的吟霜:“我让于逢下去,你也让她暂时离开,可好?”这是第一次,虞寒川以‘我’自称。莫凌月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答应下来。茶楼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虞寒川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声音缓缓:“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今生未曾发生之事。”莫凌月整个人一震。
187、“梦中,我亲手让你陷入绝境,”虞寒川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脆弱至极的期盼,“初初,那不是真的,是不是?”长久的沉默,虞寒川固执的看着莫凌月,只是眼里的光几欲破灭。就在他即将撑不住时,莫凌月红唇轻启:“是真的。”“你抱着沈芯竹离我远去,任我怎么喊都无动于衷,而那箭矢直直射入我胸口,痛不欲生。”“虞寒川,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我却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惜这一世,我唯一能改变的,是主动赴死。”虞寒川放在桌下的手猛然握紧。莫凌月站起身来,朝他躬身行礼:“多谢陛下愿意不再针对世家,今朝拜别,此生不见。”虞寒川看着她,眼里血丝寸寸蔓延,心脏也一点点枯寂下去。
188、他知道,自己没有挽留的资格,更知道,莫凌月的此生不见,定会说到做到。莫凌月行过礼后,站起身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径直转身。就在她要下楼时,虞寒川带着无尽痛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初初,是我的错,对不起。”莫凌月眼眶陡然一红,只是停顿片刻,她便踏着坚定的步伐走了下去。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虞寒川眼前,从未回头。天香阁的二楼,虞寒川孤寂的身影静静坐在那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这一次,他彻彻底底失去了莫凌月。于逢见虞寒川久久没出来,不由朝门缝看去。他看见,向来尊贵的帝王,埋着头双肩抽动,泣不成声……三日后,虞寒川踏入了阳城的城主府。
189、他坐在主位上,看向各个世家家主,以及,坐在一旁的虞时野。片刻后,他开口:“过去,朝廷打压世家,是朕不对,自即日起,废去世家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规矩,当做对你们的补偿,还望各位不计前嫌。”众人皆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叩首谢恩。虞寒川将目光落在虞时野身上,淡声道:“至于你,不必再隐居山野,朕会恢复你皇次子的待遇,封你为王。”虞时野笑着开口,眼里那份不甘的戾气,尽数转为对未来的向往。“臣弟答应旁人,今后不参与朝堂之争,闲云野鹤潇洒一生,还望皇兄收回成命。”
190、虞寒川心脏猛然缩紧。他沉默片刻,才道:“如此,也好。”等到诸事确定,虞寒川隐约露出一丝疲态,各家主也识趣,告辞离开。虞时野走出城主府,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目光落在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他径直走过去,撩开帐帘,走进了马车。莫凌月坐在车内,眸色温和的看着他:“我们回家吧。”虞时野沉默片刻,闷声开口:“莫凌月,你为何在他来了之后,想到要出去看看大好河山?”莫凌月黛眉微皱,随后认真的看向他。“我前半辈子为虞寒川,为家族而活,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我自然也想过不受束缚的人生。”虞时野顿了顿,放在膝盖上的五指缓缓收拢。下一刻,莫凌月的手覆盖在他手背上,虞时野身体一僵。莫凌月淡然的声音传来:“我记得你十二岁那年生辰时,许下的愿望是,总有一日要踏遍大好河山,如今,你可要反悔?”虞时野慢慢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骤然露出一抹灿然的笑意。他反手握住莫凌月的手,轻声道:“其实那年,我的生辰愿望,是与你一起踏遍这大好河山。”……三日后,阳城外的朝廷大军缓缓开拨。大军的正前方,虞寒川策马前行,突然,他心有所感的朝远处看去。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站在山坡上,静静的看着这边。虞寒川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刺痛,才逼着自己转回了眼,望向前方。山坡上,莫凌月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朝着与虞寒川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191、此去经年,山高路远,再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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