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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以小见大的名言
以小见大的文章,毕淑敏的《一厘米》。全文如下:小说:一厘米毕淑敏陶影独自坐公共汽车时,经常不买票。为什么一定要买票呢?就是没有她,车也要一站站开,也不能因此没有司机和售票员,也不会少烧汽油。当然她很有眼色,遇上认真负责的售票员,她早早就买票。只有对那些吊儿郎当的,她才小小地惩罚他们,也为自己节约一点钱。陶影是一家工厂食堂的炊事员,在白案上,专做烤烙活,烘制螺旋形沾满芝麻酱的小火烧。她领着儿子小也上汽车。先把儿子抱上去,自己断后。车门夹住了她背上的衣服,好像撑起一顶帐篷。她伶俐地扭摆了两下,才脱出身来。“妈妈,买票。”小也说,小孩比大人更重视形式,不把车票拿到手,仿佛就不算坐车。油漆皲裂的车门上,有一道白线,像一只苍白的手指,标定一·一○米。小也挤过去。他的头发像于草一样蓬松,暗无光泽。陶影处处俭省,但对孩子的营养绝不吝惜。可惜养料走到头皮便不再前进,小也很聪明,头发却乱纷纷。陶影把小也的头发往下捺,仿佛拨去浮土触到坚实的地表,她摸到儿运宴子柔嫩的头皮,像是塑料制成,有轻微的弹性。那地方原有一处缝隙。听说人都是两半对起来的。对得不稳,就成了豁豁嘴。就算对得准,要长到严丝合缝,也需要很多年。这是一道生命之门,它半开半合,外面的世界像水样,从这里流进去。每当抚到这道若隐若现的门缝,陶影就感觉到巨大的责任。是她把这个秀气的小男孩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她很普通,对谁都不重要,可有可无,唯独对这个男孩,她要成为完美而无可挑剔的母亲。在小也的圆脑袋和买票的标准线之间,横着陶影纤长而美丽的手指。由于整天和油面打交道,指甲很有光泽,像贝壳一样闪亮。“小也,你不够的。还差一厘米。”她温柔地说。她的出身并不高贵,也没读过许多书。她喜欢温文尔雅,竭力要给儿子留下这种印象,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她感觉自身高贵起来。“妈妈!我够来我够来!”小也高声叫,把脚下的踏板跺得像一面铁皮鼓。“你上次讲我下次坐车就可以买票了,这次就是下次了,为什么不给我买票?你说话不算话!”他半仰着脸,愤怒地朝向他的妈妈。陶影看着儿子。一张车票两毛钱。她很看重两毛钱的,它等于一根黄瓜两个西红柿如果赶上处理就是三捆小红萝卜或者干脆就是一堆够吃三天的菠菜。但小也仰起脸,像一张半开的葵盘,准备承接来自太阳的允诺。“往里走!别堵门口!这又不是火车。一站就从北京到保定府了,马上到站了……”售票员不耐烦地嚷。按照往日的逻辑,冲她这份态度,陶影就不买票。今天她说:“买两张票。”面容凶恶的售票员眼睛很有准头:“这小孩还差一厘米,不用买票。”小也立刻矮了几厘米,而绝不旁蔽银是一厘米,买票与不买票强烈地关系着一个小小男子汉的尊严。两毛钱就能买到尊严,只发生在人的童年。没有一个妈妈能够拒绝为孩子提供快乐。“我买两张票。”她矜持地重复。小也把他那张票粘在嘴唇上,噗噜噗噜吹着响,仿佛那是一架风车。他们是从中门上的,前门下的。前门男售票员查票,陶影觉得他很没有眼力:哪个带孩子的妈妈会不买票?她就是再穷再苦,也得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能昂起头。她把票很潇洒地交给售票员,售票员问:“报销不?”她说:“不要了。”其实她应报销,夫妇都是蓝领工人,能省就省一点。可小也是个绝顶机灵的孩子,会追着妈妈问:“咱们出来玩的票也能报销吗?”在孩子面前,她不愿撒谎。这样挺累的,她按照各种父母必读上的标准,为自己再塑一个金身。你得时时注意检点,因为面对一个无所不在的观众。不过也充满了温馨与爱。比如吃西瓜,只要小也在,她一定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把西瓜皮啃得太苦。其实在她看来,西瓜瓤与西瓜皮没什么大分别,一路吃下去,不过红色渐渐淡了,甜味渐渐稀了,解渴消暑是一样的。瓜皮败火,还是一味药呢。终于有一天,她发现儿子也像妈妈一样,把瓜皮啃出梳齿样的牙痕,印堂上粘了一粒白而软的嫩瓜子时,她勃然大怒了:“谁叫你把瓜皮啃得这样苦?要用瓜皮洗脸吗?”小也被妈妈吓坏了,拿着残月一般的瓜皮颤颤兢兢,但圆眼睛盛满不服。小孩子是天下最出色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行并简家。陶影从此明白了,以她现有的家境要培育出具有大家风度的孩子,需要全力以赴的正面教育。这很难,就像用小米加步枪打败飞机大炮一样,但并不是做不到。在这个过程中,她觉得生活多了几分追求。今天她领小也到一座巨大的寺院参观,小也长这么人,还没见过佛。陶影心里是不信佛的,她不会让小也磕头。这是迷信,她知道。门票五块钱一张。如今庙也这样值钱了。票是红案上的老张给的。期限一月,今天是最后一天,老张神通大,什么人都认识。有时拿出一本像撕掉皮的杂志说:“见过吗?这叫大参考。”陶影觉得论个头,它可比报纸样的参考消息要小得多,怎么能叫大参考呢?问老张,老张也说不清,只说别人都这么叫,许是把杂志拆开来一张张铺开,终归是要比那张小报大的。想想也很有理。仔细看那大字印的参考,上面还在议论海湾战争会不会打,其实大家都在谈伊拉克的战争赔款问题了,说他们除了伊拉克枣,不知道还有什么。不管怎么说,陶影还是佩服老张。为了这锲而不舍的佩服。老张给她这张票。“就一张啊?”感激之余,陶影还不满足。”爷们就算了,领孩子开开眼呗!不满一米一的孩了免票。实在不乐去,到门口把票捣腾出去,够买俩西瓜的!”老张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她特地倒要带小也来玩。京城里难心有这一大片森然的绿地。未及靠近,便有湛凉的冷绿之气漫溢而来。仿佛正要面临一座山谷或是一道飞瀑。小也从妈妈手里夺过门票,又含在喉里,飞快地跑向金碧辉煌的寺门,仿佛一只渴极了要饮水的小动物。陶影突然有些伤心。不就是一座庙吗?怎么连妈妈都不等了,旋即又释然,带儿子出来,不就是要让他快乐嘛!庙门口的守卫是一个穿着红衣黑裤的青年。想象中应该穿黄色工作服,现在这一身打扮,令人想起餐厅和饭店。小也很流畅地跑过去,好像那是流量很大的泻口,而他不过是一滴水珠。红衣青年很敏捷地摘下他口中的票,仿佛那是清明节前的一片茶叶。陶影用目光包裹着儿子,随着小也的步伐,这目光像柔硬的蚕丝从茧中袖了出来。“票。”红衣青年拦住她,语句简单得像吐出一枚枣核。陶影充满感情地指了指小也。她想所有的人都会喜欢她的儿子。“我问的是你的票。”红衣青年僵硬地说。“不是刚才那孩子已经给你了吗?”陶影安静地解释。这小伙子太年青,还没来得及做爸爸。今天出来玩,陶影心境很好,她愿意有始有终。“他是他的。你是你的。”红衣青年冷淡地说。陶影费了一番思索,才明白红衣青年的意思:他们娘俩应该有两张票。“小孩不是不要票吗?”陶影不解。“妈妈你快一点啊!”小也在远处喊。“妈妈就来。就来。”陶影大声回答。附近有人围拢来,好像鱼群发现了灯光信号。陶影急了,想赶快结束这件事,她的孩子在等她。“谁说不要票?”红衣青年歪着头问,他挺喜欢人越聚越多。“票上说的。”“票上怎么说的?”红衣青年仿佛一个完全的外行。。“票上说不足一米一的孩子免费参观,超过一米一的孩子照章购票。”陶影自信自己背得一点不错,但她还是伸手想从废票箱里掏出一张,照本宣读比背诵更接近真实。“别动!别动!”红衣青年突然声色俱厉。陶影这才感到自己举动不当,像冬天触到暖气片似地缩回手。“您很清楚吗?”红衣青年突然称她为“您”。陶影听出了敌意,还是点点头。“可是您的孩子已经超过了一米一。”红衣青年很肯定地说。“没有。他没有。”陶影面带微笑地说。人们天生地倾向母亲。“他从这里跑过去,我看得很清楚。”小伙子斩钉截铁。他顺手一指,墙上有条红线,像雨后偶尔爬上马路的蚯蚓。“妈妈,你为什么还不进来?我还以为你丢了呢!”小也跑过来,很亲热地说,好像他妈妈是他的一件玩具。人们响起轻微的哄笑。这下好了,证据来了,对双方都好。红衣青年略略有些紧张。当然他是秉公办事,当然他明明看清楚的。可这个逃票的女人不像别人那样心虚,也许,这才更可恶。他想。陶影果然很镇定,甚至有点洋洋得意,儿子喜欢热闹,喜欢被人注意,这种有惊无险的遭遇,一定会令小也开心。“你过来。”红衣青年简短地命令小也。人们屏气静心等待。小家伙看了看他的妈妈,妈妈向他鼓励地点点头。小也很大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又揪了揪衣服,像百米赛跑冲刺似地撞开了众人的视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红蚯蚓旁。于是——人们无可置疑地看到——红蚯蚓挂在小家伙的耳朵上。这怎么可能?!陶影一个箭步冲过去,啪地一下打在孩子的头颅上,声音清脆,仿佛踩破一个乒乓球皮。小也看着陶影,并没有哭。惊讶大于疼痛,他从未挨过妈妈如此凶猛的一掌。“打哪也不能打头哇!”“这当妈的!有钱就买张票没钱就算了,也犯不着拿孩子撒气哇!”“是亲妈吗?看模样倒还像……”人们议论纷纷。陶影真慌了。她并不是想打小也,只是想把他那鸡冠子一样高耸的头发抚平。她悲惨地发现,小也纵是此刻变成一个秃子,身高也绝对在这条红蚯蚓之上。“小也,别踱脚尖!”陶影厉声说。“没有,妈妈。我没有……”小也带出哭音。是的,没有。红蚯蚓残忍地伏在比小也眉头稍高的地方。红衣青年突然像早晨醒来时伸了一个懒腰,他的眼光很犀利,抓到过许多企图逃票的人。“买票去!买票去!”他骄横地说,所有的温文尔雅都被红蚯蚓吮去。“可是,他不够一米一。”陶影感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顽强地坚持。“所有逃票的人都这么说。信你的还是信我的?这可是全世界统一的度量衡标准,国际米尺证存在法国巴黎,是纯铂制成的,你知道么你!”陶影目瞪口呆。她只知道做一身连衣裙要用布料两米八,她不知道国际米尺保存在哪,只敬佩这座庙里的神佛,它使她的儿子在顷刻之间长高了几厘米!“可是,刚才在汽车里,他还没有这么高……”“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更没有这么高!”红衣青年清脆地冷笑。在人们的哄笑声中,陶影的脸像未印上颜色的票根一样白。“妈妈,你怎么了?”小也逃开红蚯蚓,用温热的小手拉住妈妈冰冷的手。“没什么,妈妈忘了给你买票。”陶影无力地说。“忘了?说得好听!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孩子给忘了?”红衣青年还记着这女人刚才的镇静,不依不饶。“你还要怎么样?”陶影尽量压抑怒火,在孩子面前,她要保持一个母亲最后的尊严。“嘴还这么硬!不是我要怎么样,是你必须认错!不知从哪混了张专供外宾的赠票,本来就没花钱,还想再蒙一人进去,想的也太便宜了是不是?甭罗嗦,趁早买票去!”红衣青年倚着墙壁,面对众人,像在宣读一件白皮书。陶影的手抖得像在弹拨一张无形的古筝。怎么办?吵一架吗?她不怕吵架,可她不愿意孩子看见这一幕。为了小也,她忍。“妈妈去买票。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陶影竭力做出笑容。好不容易领孩子出来一天,她不能毁了情绪,要让天空重新灿烂。“妈妈,你真的没买票?”小也仰着脸充满惊讶与迷茫。这神情出现在一张纯正的儿童脸上,令人感到一丝恐惧。陶影的手像折断的翅膀僵在半空。今天这张票,她是不能买!。若买了,她将永远说不清。“我们走!”她猛地一拉小也。若不是男孩子骨缝结实,几乎脱臼。他们到别的公园去玩。陶影要逗小也高兴,但小也总是闷闷的,仿佛一下长大许多。走过一个冰棍摊,小也说:“妈妈给我钱。”小也拿了钱,跑到冰棍摊背后:“老奶奶量量我多高。”陶影这才看到有位老太大守着一盘身高体重磅。老太太瘪着啮,颤微微扶起标尺,一寸寸拔起,又一寸寸往下按:“一米一。”她凑近了看。陶影觉得见了鬼:莫非孩子像竹笋一样见风就长?小也眼岖生出一种冰晶一样的东西,不理陶影,一甩头,往前跑。突然,他摔了一胶。腾起在空中的一刹那,他像一只飞翔的鸟。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陶影赶快跑过去扶,就在她走近的一刹那,小也忽地爬来,兀自往前跑。陶影站住了。她想如果自己追过去,小也会摔第二跤的。望着孩子渐渐远去的身影,她伤心地想:小也,你真的不回头看妈妈了?小也跑到很远,终于还是停下来,回过头寻找妈妈。找到了,就又转过身跑……陶影觉得事情不可思议。她问老奶奶:“大妈,您这磅……”“我这磅准让您高兴!您不就巴着孩子长高点吗?别巴望着孩子长!孩子长大了,当妈的就老喽!”老奶扔把啼呷得吧吧响。“您这磅……”陶影又一一次问。老人很和善,可她没把问题说清楚。“我这磅大点。让您贵着个头高点,分量轻点,时下不是都兴健美吗?我这是健美磅。”老人慈样的脸上露出狡黠。原来是这样!应该让小也听到这话!小也已经跑远,况且他能否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小也的目光总是怯怯,好像妈妈是大灰狼变的。回到家,陶影拿出卷尺,要给小也重新最一下身高。“我不量!人家都说我够高了,就你说我不够。你不愿意给我买票,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你一量,我一定又不够了。我不相信你!不相信!”陶影拽着那根淡黄色的塑料尺,仿佛拽着一条冰凉的蟒蛇。“陶师傅,您烙的小火烧穿迷彩服了!”一位买饭的人对她说。小火烧糊了,凹凸不平,像一只只斑驳的小乌龟。真对不起。陶影很内疚,她对工作还是很负责的,这两天常常走神。一定要把事情挽回来!夜里,小也睡了,陶影把儿子的双腿持直,孩子平展得如同缩过水的新布。陶影用卷尺从他的脚跟量到脑瓜顶,一米零九厘米。她决定给红衣青年的领导写一封信。拿起笔来,才知道这事多么艰难!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样子,当钳工的丈夫说:“写了又能咋样?”是啊,小也不知道能咋样,只是为了融化孩子眼中那些寒冰,她必须要干点什么。终于,她写好了。厂里有位号称“作家”的,听说在报***上发过豆腐块。陶影恭恭敬敬地找到他,递上自己的作品。“这象个通讯报道。不生动,不感人。”作家用焦黄的指头戳着陶影给报社写的读者来信。陶影不很清楚通讯报道到底是个啥样子,只知道此刻这样讲,肯定是不满意,看着焦黄指头上的茧子,她连连点头。“你得这么写,开头先声夺人,其后耳目一新。得让编辑在一大堆稿件里一瞅见你这一篇,眼前呼地一亮,好像在土豆堆里突然见到一个苹果。最重要的是,要哀而动人。哀兵必胜你懂不懂?”陶影连连点头。作家受了鼓励,侃得越发来劲:“比如这开头吧,就改成:佛法无边,五龄孩童未进寺门先长一寸;佛法有限,刚回到家就跟原先一样高了……当然后头这句对偶还不工稳,你再考虑一下……”陶影拼命心记,还是没能记全作家的话。不过她还是又修改了一遍,抄好挂号寄出去。作家吃饭时来买小火烧。“您稍等。”陶影的脸镶在收饭票的小窗口,像一张拘谨的照片。作家想可能是今天的小火烧又烤糊了,为了酬谢点拨之功,给几个糊得轻的。“给您。这几个特地多放了糖和芝麻。”陶影怯怯地说。这是一个白案上的烤活女工所能表达的最大的谢意了。其后,是漫长的等待。陶影每天都极其认真地看报纸,连报纸中缝作录相机的广告都不放过。然后是听广播,她想那些声音甜美庄重的播音员,也许会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一字不差地把自己写的那封信念出来。最后是到收发室去看信,她想也许寺院管理部门会给她回一封道歉信……她设想了一百种可能,但一种可能都没有发生。日子像雪白的面粉,毫无变化地流泻过去。小也外表已恢复正常,但陶影坚信那一幕绝没有消失。终于,等到了一句问话:“哪里是陶影同志的家?”“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小也兴高采烈地领着两位穿干部服的老者走进家门。“妈妈,来客人啦!”陶影正在洗衣服,泡沫一直漫到胳膊肘。“我们是寺庙公园管理处的。报社把您的信转给我们了。我们来核实一下情况。”陶影很紧张,很沮丧。主要是家中太乱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会觉得她是一个懒女人,也许不会相信她。“小也,你到外面去玩好吗?”陶影设想中一定要让小也在,让他把事情搞清楚。真事到临头,她心中不安,想象不出会出现什么情景。能有红衣青年那样的下属,领导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我们已经找当事人调查过了,情况基本属实。不要叫孩子走,我们要实地测量一下身高。”那位年纪较轻的说。小也顺从地贴在墙壁上。雪白的墙壁衬着他,好像一幅画。他不由自主贴得很紧,测量身高勾起了他稀薄的记忆,重又感到那一天的恐惧。干部们很认真。他们先是毫不吝惜地在墙上划了一道杠,然后用钢卷尺量那杠刻地表的距离。钢卷尺像一条闪亮的小溪,跳动在他们身边。镇静回到了陶影身上。“多少?”她问。“一米一,正好。”较年轻的干部说。“不是正好。你们过了一个月零九天才来。一个月以前,他没有这样高。”陶影平静地反驳。两位干部对视了一眼。这是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他们掏出了五元钱。钱是装在一个信封里的,他们早做了准备。他们量过墙上那条红蚯蚓,知道它的缺斤少两。“那天您终于没有参观,这是我们的一点赔偿。”年长的干部说,态度很慈样,看来是位领导。陶影没有接。那一天失去的快乐,是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了。“如果您不要钱,这里有两张参观券。欢迎您和孩子到我们那去。”年轻些的干部更加彬彬有礼。这不失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建议。但陶影还是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那个地方,对于她,对于小也,都永远不会激起快乐的回忆。“你到底要哪样呢?”两位干部一齐问。是的,陶影在这一瞬,也在问自己。她是个生性平和的女人,别说是两位素不相识的老年人登门致歉,就是红衣青年本人来,她也不会刁难他的。她究竟想要什么呢?她把小也推到两位老人面前。“叫爷爷。”她吩咐。“爷爷。”小也叫得很甜。“两位领导。钱请你们收起,票也收起。就是那天当班的查票员,也请不要难为他,他也是负责……”两位干部。一看陶影说得这样宁静,反到有些无措。陶影把小也拉得离老人更近些:“只请两位爷爷把那天的事情同孩子讲清楚,告诉他,妈妈没有错儿………”“陶师傅,您烙的小火烧穿迷彩服了!”一位买饭的人对她说。小火烧糊了,凹凸不平,像一只只斑驳的小乌龟。真对不起。陶影很内疚,她对工作还是很负责的,这两天常常走神。一定要把事情挽回来!夜里,小也睡了,陶影把儿子的双腿持直,孩子平展得如同缩过水的新布。陶影用卷尺从他的脚跟量到脑瓜顶,一米零九厘米。她决定给红衣青年的领导写一封信。拿起笔来,才知道这事多么艰难!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样子,当钳工的丈夫说:“写了又能咋样?”是啊,小也不知道能咋样,只是为了融化孩子眼中那些寒冰,她必须要干点什么。终于,她写好了。厂里有位号称“作家”的,听说在报***上发过豆腐块。陶影恭恭敬敬地找到他,递上自己的作品。“这象个通讯报道。不生动,不感人。”作家用焦黄的指头戳着陶影给报社写的读者来信。陶影不很清楚通讯报道到底是个啥样子,只知道此刻这样讲,肯定是不满意,看着焦黄指头上的茧子,她连连点头。“你得这么写,开头先声夺人,其后耳目一新。得让编辑在一大堆稿件里一瞅见你这一篇,眼前呼地一亮,好像在土豆堆里突然见到一个苹果。最重要的是,要哀而动人。哀兵必胜你懂不懂?”陶影连连点头。作家受了鼓励,侃得越发来劲:“比如这开头吧,就改成:佛法无边,五龄孩童未进寺门先长一寸;佛法有限,刚回到家就跟原先一样高了……当然后头这句对偶还不工稳,你再考虑一下……”陶影拼命心记,还是没能记全作家的话。不过她还是又修改了一遍,抄好挂号寄出去。作家吃饭时来买小火烧。“您稍等。”陶影的脸镶在收饭票的小窗口,像一张拘谨的照片。作家想可能是今天的小火烧又烤糊了,为了酬谢点拨之功,给几个糊得轻的。“给您。这几个特地多放了糖和芝麻。”陶影怯怯地说。这是一个白案上的烤活女工所能表达的最大的谢意了。其后,是漫长的等待。陶影每天都极其认真地看报纸,连报纸中缝作录相机的广告都不放过。然后是听广播,她想那些声音甜美庄重的播音员,也许会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一字不差地把自己写的那封信念出来。最后是到收发室去看信,她想也许寺院管理部门会给她回一封道歉信……她设想了一百种可能,但一种可能都没有发生。日子像雪白的面粉,毫无变化地流泻过去。小也外表已恢复正常,但陶影坚信那一幕绝没有消失。终于,等到了一句问话:“哪里是陶影同志的家?”“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小也兴高采烈地领着两位穿干部服的老者走进家门。“妈妈,来客人啦!”陶影正在洗衣服,泡沫一直漫到胳膊肘。“我们是寺庙公园管理处的。报社把您的信转给我们了。我们来核实一下情况。”陶影很紧张,很沮丧。主要是家中太乱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会觉得她是一个懒女人,也许不会相信她。“小也,你到外面去玩好吗?”陶影设想中一定要让小也在,让他把事情搞清楚。真事到临头,她心中不安,想象不出会出现什么情景。能有红衣青年那样的下属,领导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我们已经找当事人调查过了,情况基本属实。不要叫孩子走,我们要实地测量一下身高。”那位年纪较轻的说。小也顺从地贴在墙壁上。雪白的墙壁衬着他,好像一幅画。他不由自主贴得很紧,测量身高勾起了他稀薄的记忆,重又感到那一天的恐惧。干部们很认真。他们先是毫不吝惜地在墙上划了一道杠,然后用钢卷尺量那杠刻地表的距离。钢卷尺像一条闪亮的小溪,跳动在他们身边。镇静回到了陶影身上。“多少?”她问。“一米一,正好。”较年轻的干部说。“不是正好。你们过了一个月零九天才来。一个月以前,他没有这样高。”陶影平静地反驳。两位干部对视了一眼。这是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他们掏出了五元钱。钱是装在一个信封里的,他们早做了准备。他们量过墙上那条红蚯蚓,知道它的缺斤少两。“那天您终于没有参观,这是我们的一点赔偿。”年长的干部说,态度很慈样,看来是位领导。陶影没有接。那一天失去的快乐,是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了。“如果您不要钱,这里有两张参观券。欢迎您和孩子到我们那去。”年轻些的干部更加彬彬有礼。这不失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建议。但陶影还是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那个地方,对于她,对于小也,都永远不会激起快乐的回忆。“你到底要哪样呢?”两位干部一齐问。是的,陶影在这一瞬,也在问自己。她是个生性平和的女人,别说是两位素不相识的老年人登门致歉,就是红衣青年本人来,她也不会刁难他的。她究竟想要什么呢?她把小也推到两位老人面前。“叫爷爷。”她吩咐。“爷爷。”小也叫得很甜。“两位领导。钱请你们收起,票也收起。就是那天当班的查票员,也请不要难为他,他也是负责……”两位干部。一看陶影说得这样宁静,反到有些无措。陶影把小也拉得离老人更近些:“只请两位爷爷把那天的事情同孩子讲清楚,告诉他,妈妈没有错儿………”名句:1、小不忍则乱大谋2、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3、差之毫厘,谬以千里4、千里之堤、溃于蚁穴5、滴水穿石,绳锯木断美文:1、毕淑敏的《一厘米》2、赵仲春的《一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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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轶事
有趣的植物
池塘里几乎长满了浮萍。有些人说,是长满了水藻。可是水藻是水藻,浮萍是浮萍。浮萍是一种有趣的植物,和其他的植物可不一样。它的根细小,绿色小圆片儿浮在水面上,上面带有椭圆形的凸起物。这些凸起物就是它的茎和枝,一个个就像圆圆的小饼。浮萍没有叶子。有时候也开花,但极其罕见。浮萍不需要开花,它繁殖起来很简单,很迅速。只要从一个圆片儿型的茎上脱落下来一个圆片儿型的枝,一株浮萍就变成了两株。
浮萍生活得自由自在,什么东西也不能束缚它。当野鸭从它身边游过时,它就紧紧地贴在鸭子的脚蹼上,随着野鸭从一个池塘游到另外一个池塘。
巴甫洛娃
狐狸怎样把獾从家里撵出去
狐狸家遭殃了:洞里的顶子塌了,还差点儿把小狐狸压死。
狐狸一看,事情不妙,得赶紧搬到别的住处了。
狐狸来到了獾的家。獾的洞相当出色,是它自己挖的。出入口左一个右一个,侧洞旁洞纵横交错,以防备敌人的突然袭击。
獾的洞很大,能住下两家子。
狐狸请求借住,可是獾不同意。它这个房东要求可高:爱整齐,爱干净,家里要一尘不染。来这儿住还带着孩子怎么能行呢!
它把狐狸赶走了。
“哼!”狐狸想,“你这样呀!走着瞧吧!”
狐狸装出离开的样子,自己却躲到灌木丛后,坐在那里等着。
獾探头往外一看,狐狸走了,就从洞里爬出来,到森林里去找蜗牛吃。
这时,狐狸一下子钻进了獾洞,在地上拉屎,把洞里搞得一塌糊涂,完事儿就溜走了。
獾回来了,“我的老天爷,好臭啊!”它沮丧地哼了一声,就到别的地方给自己挖洞去了。
这正中狐狸下怀。
狐狸把小狐狸叼来,在舒适的獾洞里开始生活了。
有求必应
在草地上和林间空地上开满了绛紫色的矢车菊。每当我看见它们,就会想起伏牛花,因为它们跟伏牛花一样,都会变小小的戏法儿。
矢车菊的花不是一朵朵的,而是头状花序顶生。它那漂亮蓬松的叉状小花儿,都是无实花。真正的花在中间,是很多深紫色的管状花。一根雌蕊和几根会变戏法的雄蕊就在这些管状花的里面。
只要你碰一碰这些绛紫色的小管子,它们就会歪向一旁,从小管子的细孔里冒出一小团花粉。
过一会儿,你再碰一下这些小花儿,它就又摇摆起来,又冒出一团花粉。
就是这么一套小把戏!
这些花粉可不是白白浪费的,它对每一种昆虫都有求必应,要,就给一份花粉。拿去吧,吃吧,沾到自己身上也行,只要能把一点点花粉带到其他的矢车菊上去就成。
巴甫洛娃
神秘的夜行大盗
森林里冒出一个伏迹基神秘的夜行大盗。森林的居民都惊恐不安。
每天夜里,都有几只小兔子失踪。一到晚上,小鹿啊、琴鸡啊、松鸡啊、兔子啊、松鼠啊都觉得不安全。无论是灌木丛中的鸟儿,还是树上的小松鼠,或者地上的老鼠都不晓得,在哪儿会受到攻击。这个神秘杀手有时会突然从草丛里现身,有时会在灌木丛出现,有时会从树上跳下来。也许,它不是独行杀手;也许,它们是一个团伙呢!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獐鹿爸爸和獐鹿妈妈带缺谨着两只小獐鹿在林间空地上吃草。雄獐鹿站在离灌木丛八步远的地方放哨,雌獐鹿带着小獐鹿在空地中央吃草。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直接就扑到了雄獐鹿的背上。雄獐鹿倒了下去,雌獐鹿带着小獐鹿逃向了森林深处。
第二天清晨,雌獐鹿回到林间空地上的时候,雄獐鹿只剩下了犄角和蹄子。
昨天夜里遭袭击的是麋鹿。它走在僻静的森林里,发现好像在一棵树的树枝上,有一个难看的大木瘤。
麋鹿是森林巨人,它怕过谁呀?它的那对大犄角,大得连熊都不敢攻击它。
麋鹿走到树下,刚想抬头仔细看看树上长了一个什么样的木瘤,突然,一个什么可怕的家伙,体重足有一普特(合16.38公斤)重,一下子扑到了它的脖子上。
由于出其不意,麋鹿当然吓坏了,它把头猛摇了一下,把杀手从背上甩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它到底也没弄清楚,夜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袭击了它。
我们这森林里没有狼,况且狼也不会上树。熊现在也钻进密林里去了,正懒得动呢,再说它也不会从树上跳到麋鹿的脖子上去。这个神秘的杀手究竟是谁呢?
暂时还没有答案。
勇敢的小州岁鱼
前面我们已经讲过,雄刺鱼在水底下搭建了个什么样的巢。
巢造好以后,雄刺鱼就为自己挑选了一条雌刺鱼,带回了自己的家。鱼儿进门后,产下鱼卵,马上就游走了。
接着雄刺鱼又去找了第二条雌刺鱼,然后是第三条、第四条,可是所有的雌刺鱼都离开了它,把产下的鱼卵留给雄刺鱼照料。
现在就留下雄刺鱼自己保护家园了。家里放着一大堆鱼卵。
在河里有许多爱吃新鲜鱼卵的家伙。可怜的身材短小的雄刺鱼,不得不保护自己的家园,免遭水下这些凶猛的怪物的侵犯。
不久前一条贪吃的河鲈袭击了刺鱼的家。弱小的主人勇敢地投入了与怪物的搏斗。
刺鱼竖起身上的全部的五根刺——三根在背上,两根在腹部——机智地向鲈鱼的鳃刺去。
鲈鱼的全身包裹着坚硬的鱼鳞铠甲,只有鳃没有受到保护。
鲈鱼被勇敢的小家伙吓坏了,仓惶逃窜。
夜莺的蛋不翼而飞
我们的通讯员找到了一个夜莺的窝。巢窠里躺着两枚鸟蛋。当有人靠近它的时候,夜莺妈妈从蛋上飞了起来。
我们的通讯员没有动它的巢,只是悄悄地在这个地方做了个记号。
过了一小时,他们又回到了这里,可是巢里的蛋却不见了。
又过了两天,他们才弄明白鸟蛋去哪儿了:原来是夜莺妈妈用嘴把蛋叼到别的地方去了,它担心人们会来捣毁它的窝。
六只脚的“鼹鼠”
我们《森林报》的一位通讯员从特维尔州向我们发来一份报道:
“为了体育锻炼,我在地上竖了一根杆子。挖土的时候,顺带着挖出了一只小野兽。它的前掌上有爪子,背上有两片薄膜,像翅膀一样,身上长着棕黄色的绒毛,像兽毛一样又短又密。这只小动物身长有五厘米,又像黄蜂,又像鼹鼠。根据它长着六只脚这个特征,我知道这是一种昆虫。”
编辑部的说明:
这只独特的昆虫确实长的像小兽儿。难怪它有一个野兽一样的名字:蝼蛄。蝼蛄长得最像鼹鼠。它们的前掌都很宽大,都是掘土的能手。此外,小蝼蛄的两条前腿长得像剪刀一样。在地下行走的时候用它来剪断植物的根。像这样一些植物的根,强壮的鼹鼠一般要用有力的爪子或者牙齿才能弄断它。
蝼蛄的两颚上,生着一对弯弯的薄片,像牙齿一样。
蝼蛄的生活大多在地下度过。它像鼹鼠一样,在地下挖掘通道,在那儿产卵,还在上面堆个土堆,就像鼹鼠堆的一样。此外,蝼蛄还有柔软的大翅膀,并且飞得很出色,在这方面鼹鼠可是望尘莫及。
在特维尔州很少见到蝼蛄,在我们这儿就更少了。可是在南方的各个州,蝼蛄则有很多。
谁想找到这种独特的昆虫,就让他去潮湿的土里找吧,最好是在水边、果园里或菜园里。可以这样来捉蝼蛄:每天晚上都往一个地方浇水,用木屑把这个地方覆盖起来。夜里,蝼蛄就会钻到木屑下的稀泥里。
蜥蜴
在林子里的一个树桩旁,我捉到了一只蜥蜴,然后把它带回了家。我往一个大玻璃罐里放上了细沙和石头子儿,把蜥蜴养在罐里。每天我都更换罐子里的草、土和水,还往罐里放苍蝇、小甲虫、幼虫、蛆虫和蜗牛给它吃。蜥蜴每次都张开大嘴,狼吞虎咽。它特别喜欢吃白菜里生长的那种白蛾子。它迅速地把头转向白蛾子,张开嘴,伸出叉子一样的小舌头,然后跳起来,像猎狗一样扑向自己的美食。
有一次,我在小石头子儿间的细沙里,发现了十几个椭圆形的小白蛋,外壳又薄又软。蜥蜴给它们选在太阳光恰好可以照到的地方。过了一个多月,蛋破壳了,一条条灵巧的小蜥蜴从蛋壳里爬了出来,长得非常像它们的妈妈。
现在这一家子全都爬上了石头子儿,悠闲地享受日光浴呢!
救命恩人——刺猬
一大早玛莎就醒来了,自己穿上连衣裙,光着小脚丫,就跑到林子里去了。
林子里的小山丘上长着许多草莓果。玛莎麻利地采了一小篮子草莓,踩着沾满露水的冰凉草墩子,蹦蹦跳跳的往回走。可是突然她脚下一滑,疼得大叫起来:她的一只赤裸的小脚丫滑下草墩,扎到什么坚硬的刺儿上,出血了。
……
《城南旧事》全文
城南旧事林漏稿海音
目录
惠安馆传奇一二三四五
我们看海去一二三四五六七
兰姨娘一二三四
驴打滚儿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惠安馆传奇
一
太阳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到大白纸糊的墙上,照到三屉桌上,照到我的小床上来了。我醒了,还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宋妈过来掸窗台,掸桌子,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那道阳光里的尘埃加多了,飞舞得更热闹了,我赶忙拉起被来蒙住脸,是怕尘埃把我呛得咳嗽。
宋妈的鸡毛掸子轮到来掸我的小床了,小床上的棱棱角角她都掸到了,掸子把儿碰在床栏上,格格地响,我想骂她,但她倒先说话了:
“还没睡够哪!”说着,她把我的被大掀开来,我穿着绒褂裤的身体整个露在被外,立刻就打了两个喷嚏。她强迫我起来,给我穿衣服。印花斜纹布的棉袄棉裤,都是新做的,棉裤筒多可笑,可以直立放在那里,就知道那棉花够多厚了。
妈正坐在炉子边梳头,倾着身子,一大把头发从后脖子顺过来,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炉上是一瓶玫瑰色的发油,天气冷,油凝住了,总要放在炉子上化一化才能擦。
窗外很明亮,干秃州坦的树枝上落着几只不怕冷的小鸟,我在想,什么时候那树上才能长满叶子呢?这是我们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
妈妈还说不好北京话,她正在告诉宋妈,今天买什么菜。妈不会说“买一斤猪肉,不要太肥。”她说:“买一斤租漏,不要太回。”
宋妈梳完了头,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头发上,也给我梳了两条辫子。我看宋妈提着篮子要出去了,连忙喊住她:
“宋妈,我跟你去买菜。”
宋妈说:“你不怕惠难馆的疯子?”
宋妈是顺义县的人,她也说不好北京话,她说成“惠难馆”,妈说成“灰娃馆”,爸说成“飞安馆”,我随着胡同里的孩子说“惠安馆”,到底哪一个对,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怕惠安馆的疯子?她昨天还冲我笑呢!她那一笑真有意思,要不是妈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就会走过去看她,跟她说话了。
惠安馆在我们这条胡同的最前一家,三层石台阶上去,就是两扇大黑门凹进去,门上横着一块匾,路过的时候爸爸教我念过:“飞安会馆”。爸说里面住的都是从“飞安”那个地方来的学生,像叔叔一样,在大学里念书。
“也在北京大学?”我问爸爸。
“北京的大学多着呢,还有清华大学呀!燕京大学呀!”
“可以不可以到飞安不,惠安馆里找叔叔们玩一玩?”
“做晤得!做晤得!”我知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爸终归要拿这句客家话来拒绝我。我想总有一天我要迈上那三层台阶,走进那黑洞洞的大门里去的。
惠安馆的疯子我看见好几次了,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门口,宋妈或者妈就赶快捏紧我的手,轻轻说:“疯子!”我们便擦着墙边走过去,我如果要回头再张望一下时,她们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其实那疯子还不就是一个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像张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样!她总是倚着门墙站着,看来来往往过路的人。
是昨天,我跟着妈妈到骡马市的佛照楼去买东西,妈是去买擦脸的鸭蛋粉,我呢,就是爱吃那里的八珍梅。我们从骡马市大街回来,穿过魏染胡同,西草厂,到了椿树胡同的井窝子,井窝子斜对面就是我们住的这条胡同。刚一进胡同,我就看见惠安馆的疯子了,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棉袄,黑绒的毛窝,头上留着一排刘海儿,辫子上扎的是大红绒绳,她正把大辫子甩到前面来,两手玩弄着辫梢,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树枝子上有几只乌鸦,胡同里没什么人。
妈正低头嘴里念叨着,准是在算她今天共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好跟无事不操心的爸爸报帐,所以妈没留神已经走到了“灰娃馆”。我跟在妈的后面,一直看疯子,竟忘了走路。这时疯子的眼光从洋槐上落下来,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动地盯着我,好像要在我的脸上找什么。她的脸白得发青,鼻子尖有点红,大概是冷风吹冻的,尖尖的下巴,两片薄嘴唇紧紧地闭着。忽然她的嘴唇动了,眼睛也眨了两下,带着笑,好像要说话,弄着辫梢的手也向我伸出来,招我过去呢。不知怎么,我浑身大大地打了一个寒战,跟着,我就随着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册搜桐妈回过头来了,突然把我一拉:
“怎么啦,你?”
“嗯?”我有点迷糊。妈看了疯子一眼,说:
“为什么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妈使劲拖拉着。
回到家来,我心里还惦念着疯子的那副模样儿。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吗?如果我跟她说话我说:“嗯!”她会怎么样呢?我愣愣地想着,懒得吃晚饭,实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饭后,妈对宋妈说:
“英子一定吓着了。”然后给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并且命令我钻被窝睡觉。
这时,我的辫子梳好了,追了宋妈去买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她的那条恶心的大黑棉裤,那么厚,那么肥,裤脚缚着。别人告诉妈说,北京的老妈子很会偷东西,她们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顺着裤腰装进裤兜子,刚好落到缚着的裤脚管里,不会漏出来。我在想,宋妈的肥裤脚里,不知道有没有我家的白米?
经过惠安馆,我向里面看了一下,黑门大开着,门道里有一个煤球炉子,那疯子的妈妈和爸爸正在炉边煮什么。大家都管疯子的爸爸叫“长班老王”,长班就是给会馆看门的,他们住在最临街的一间屋子。宋妈虽然不许我看疯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爱看疯子,打听疯子的事,只是不许我听我看就是了。宋妈这时也向惠安馆里看,正好疯子的妈妈抬起头来,她和宋妈两人同时说“吃了吗?您!”爸爸说北京人一天到晚闲着没有事,不管什么时候见面都要问吃了没有。
出了胡同口往南走几步,就是井窝子,这里满地是水,有的地方结成薄薄的冰,独轮的水车来一辆去一辆,他们扭着屁股推车,车子吱吱口丑口丑的响,好刺耳,我要堵起耳朵啦!井窝子有两个人在向深井里打水,水打上来倒在一个好大的水槽里,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了水再送到各家去。井窝子旁住着一个我的朋友和我一般高的妞儿。我这时停在井窝子旁边不走了,对宋妈说:
“宋妈,你去买菜,我等妞儿。”
妞儿,我第一次是在油盐店里看见她的。那天她两只手端了两个碗,拿了一大枚,又买酱,又买醋,又买葱,伙计还逗着说:“妞儿,唱一段才许你走!”妞儿眼里含着泪,手摇晃着,醋都要洒了,我有说不出的气恼,一下窜到妞儿身旁,插着腰问他们:
“凭什么?”
就这样,我认识了妞儿。
妞儿只有一条辫子,又黄又短,像妈在土地庙给我买的小狗的尾巴。第二次看见妞儿,是我在井窝子旁边看打水。她过来了,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边,我们俩相对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等一会儿,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条小黄辫子了,她又向我笑了笑,指着后面,低低的声音说:
“你就住在那条胡同里?”
“嗯。”我说。
“第几个门?”
我伸出手指头来算了算:
“一,二,三,四,第四个门。到我们家去玩。”
她摇摇头说:“你们胡同里有疯子,妈不叫我去。”
“怕什么,她又不吃人。”
她仍然是笑笑的摇摇头。
妞儿一笑,眼底下鼻子两边的肉就会有两个小漩涡,很好看,可是宋妈竟跟油盐店的掌柜说:
“这孩子长得俊倒是俊,就是有点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着,你看,眼底下有两个泪坑儿。”
我心里可是有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她那么温和,不像我一急宋妈就骂我的:“又跳?又跳?小暴雷。”那天她跟我在井窝子边站一会儿,就小声地说:“我要回去了,我爹等着我吊嗓子。赶明儿见!”
我在井窝子旁跟妞儿见过几次面了,只要看见红棉袄裤从那边闪过来,我就满心的高兴,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出来,很失望,我的绒褂子口袋里还藏着一小包八珍梅,要给妞儿吃的。我摸摸,发热了,包的纸都破烂了,粘乎乎的,宋妈洗衣服时,我还得挨她一顿骂。
我觉得很没意思,往回家走,我本来想今天见妞儿的话,就告诉她一个好主意,从横胡同穿过到我家,就用不着经过惠安馆,不用怕看见疯子了。
我低头这么想着,走到惠安馆门口了。
“嘿!”
吓了我一跳!正是疯子。咬着下嘴唇,笑着看我。她的眼睛真透亮,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妈说的,怎么也有两个泪坑儿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么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得对着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阶。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常常是苍白的颜色,今天透着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袄里的手伸出来拉住我的手,那么暖,那么软。我这时看看胡同里,没有一个人走过。真奇怪,我现在怕的不是疯子,倒是怕人家看见我跟疯子拉手了。
“几岁了?”她问我。
“嗯六岁。”
“六岁!”她很惊奇地叫了一声,低下头来,忽然撩起我的辫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么。“不是。”她喃喃地自己说话,接着又问我:
“看见我们小桂子没有?”
“小桂子?”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大门里疯子的妈妈出来了,皱着眉头怪着急地说:“秀贞,可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呀!”又转过脸来对我说:
“别听她的,胡说呢!回去吧!等回头你妈不放心,嗯,听见没有?”她说着,用手扬了扬,叫我回去。
我抬头看着疯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贞了。她拉着我的手,轻摇着,并不放开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气,我对老的说:
“不!”
“小南蛮子儿!”秀贞的妈妈也笑了,轻轻地指点着我的脑门儿,这准是一句骂我的话,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气对妈说“他们这些北仔鬼”是一样的吧!
“在这玩不要紧,你家来了人找,可别赖是我们姑娘招的你。”
“我不说的啦!”何必这么嘱咐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妈妈打了一只金镯子,藏在她的小首饰箱里,我从来不会告诉爸爸。
“来!”秀贞拉着我往里走,我以为要到里面那一层一层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学的叔叔们玩呢,原来她把我带进了他们住的门房。
屋里可不像我家里那么亮,玻璃窗小得很,临窗一个大炕,炕中间摆了一张矮桌,上面堆着活计和针线盒子。秀贞从矮桌上拿起了一件没做完的衣服,朝我身上左比右比,然后高兴地对走进来的她的妈妈说:
“妈,您瞧,我怎么说的,刚合适!那么就开领子吧。”说着,她又找了一根绳子绕着我的脖子量,我由她摆布,只管看墙上的那张画,那画的是一个白胖大娃娃,没有穿衣服,手里捧着大元宝,骑在一条大大的红鱼上。
秀贞转到我的面前来,看我仰着头,她也随着我的眼光看那张画,满是那么回事地说:
“要看炕上看去,看我们小桂子多胖,那阵儿才八个月,骑着大金鱼,满屋里转,玩得饭都不吃,就这么淘……”
“行啦行啦!不害臊!”秀贞正说得高兴,我也听得糊里糊涂,长班老王进来了,不耐烦地瞪了秀贞一眼说她。秀贞不理会她爸爸,推着我脱鞋上炕,凑近在画下面,还是只管说:
“饭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着找她爹去,我说了多少回都不听,我说等我给多做几件衣服穿上再去呀!今年的衬褂倒是先做好了,背心就差缝钮子了。这件棉袄开了领子马上就好。可急的是什么呀!真叫人纳闷儿,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她说着说着不说了,低着头在想那纳闷儿的事,一直发愣。我想,她是在和我玩“过家家儿”吧?她妈不是说她胡说吗?要是过家家儿,我倒是有一套玩意儿,小手表,小算盘,小铃铛,都可以拿来一起玩。所以我就说:
“没关系,我把手表送给小桂子,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时候回家了。”可是,这时我倒想起妈会派宋妈来找我,便又说“我也要回家了。”
秀贞听我说要走,她也不发愣了,一面随着我下了炕,一面说:“那敢情好,先谢谢你啦!看见小桂子叫她回来,外面冷,就说我不骂她,不用怕。”
我点了点头,答应她,真像有那么一个小桂子,我认识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想,跟秀贞这样玩,真有意思;假装有一个小桂子,还给小桂子做衣服。为什么人家都不许他们的小孩子跟秀贞玩呢?还管她叫疯子?我想着就回头去看,原来秀贞还倚着墙看我呢!我一高兴就连跑带跳地回家来。
宋妈正在跟一个老婆子换洋火,房檐底下堆着字纸篓、旧皮鞋、空瓶子。
我进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柜里找出手表来。小小圆圆的金表,镶着几粒亮亮的钻石,上面的针已经不能走动了,妈妈说要修理,可一直放着,我很喜欢这手表,常常戴在手上玩,就归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屉桌前玩弄着,忽然听见窗外宋妈正和老婆子在说什么,我仔细听,宋妈说:
“后来呢?”
“后来呀,”换洋火的老婆子说:“那学生一去到如今就没回来!临走的时候许下的,回他老家卖田卖地,过一个月就回来明媒正娶她。好嘛!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着她疯的。……”
“说是怎么着?还生了个孩子?”
“是呀!那学生走的时候,姑娘她妈还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现形了,这才赶着送回海淀义地去生的。”
“义地?”
“就是他们惠安义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们惠安义地里。原来王家是给义地看坟的,打姑娘的爷爷就看起,后来又让姑娘她爹来这儿当长班,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他们这家子倒是跟惠难有缘,惠难离咱们这儿多远哪?怎么就一去不回头了呢?”
“可远喽!”
“那么生下来的孩子呢?”
“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着天没亮,送到齐化门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让野狗吃了,就是让人捡去了呗!”
“姑娘打这儿就疯啦?”
“可不,打这儿就疯了!可怜她爹妈,这辈子就生下这么个姑娘,唉!”
两个人说到这儿都不言语了,我这时已经站到屋门口倾听。宋妈正数着几包红头洋火,老婆子把破烂纸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鼻子里吸溜着清鼻涕。宋妈又说:
“下回给带点刨花来。那你跟疯子她们是一地儿的人呀?”
“老亲喽!我大妈娘家二舅屋里的三姐算是疯子她二妈,现在还在看坟,他们说的还有错儿吗?”
宋妈一眼看见了我,说:
“又听事儿,你。”
“我知道你们说谁。”我说。
“说谁?”
“小桂子她妈。”
“小桂子她妈?”宋妈哈哈大笑,“你也疯啦?哪儿来的小桂子她妈呀?”
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谁是小桂子她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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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天气暖和多了,棉袄早就脱下来,夹袄外面早晚凉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轻又软。我穿的新布鞋,前头打了一块黑皮子头,老王妈秀贞她妈,看见我的新鞋说:
“这双鞋可结实,把我们家的门坎踢烂了,你这双鞋也破不了!”
惠安馆我已经来熟了,会馆的大门总是开着一扇,所以我随时可以溜进来。我说溜进来,因为我总是背着家里的人偷着来的,他们只知道我常常是随着宋妈买菜到井窝子找妞儿,一见宋妈进了油盐店,我就回头走,到惠安馆来。
我今天进了惠安馆,秀贞不在屋里。炕桌上摆着一个大玻璃缸,里面是几条小金鱼,游来游去。我问王妈:
“秀贞呢?”
“跨院里呢!”
“我去找她。”我说。
“别介,她就来,你这儿等着,看金鱼吧!”
我把鼻子顶着金鱼缸向里看,金鱼一边游一边嘴巴一张一张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张一张地在学鱼喝水。有时候金鱼游到我的面前来,隔着一层玻璃,我和鱼鼻子顶牛儿啦!我就这么看着,两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贞还不来。
我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会,还不见秀贞来,我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仿佛一直都是关着的,我从来也没见过谁去那里。我轻轻推开跨院门进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么树,已经长了小小的绿叶子了。院角地上是干枯的落叶,有的烂了。秀贞大概正在打扫,但是我进去时看见她一手拿着扫帚倚在树干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她也许看见我了,但是没理会我,忽然背转身子去,伏着树干哭起来了,她说: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么不要妈了呢?”
那声音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啊!她又哭着说:
“我不带你,你怎么认得道儿,远着呢!”
我想起妈妈说过,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家乡来的,那里是个岛,四面都是水,我们坐了大轮船,又坐大火车,才到这个北京来。我曾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去,妈说早着呢,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年。那么秀贞所说的那个远地方,是像我们的岛那么远吗?小桂子怎么能一个人跑了去?我替秀贞难过,也想念我并不认识的小桂子,我的眼泪掉下来了。在模模糊糊的泪光里,我仿佛看见那骑着大金鱼的胖娃娃,是什么也没穿啊!
我含着眼泪,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为的不让我自己哭出来,我揪揪秀贞裤腿叫她:
“秀贞!秀贞!”
她停止了哭声,满脸泪蹲下来,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前胸擦来擦去,用我的夹袄和软软的背心,擦干了她的泪,然后她仰起头来看看我笑了,我伸出手去调顺她的揉乱的刘海儿,不由得说:
“我喜欢你,秀贞。”
秀贞没有说什么,吸溜着鼻涕站起来。天气暖和了,她也不穿缚腿棉裤了,现在穿的是一条肥肥的散腿裤。她的腿很瘦吗?怎么风一吹那裤子,显得那么晃荡。她混身都瘦的,刚才蹲下来伏在我的胸前时,我看那块后脊背,平板儿似的。
秀贞拉着我的手说:
“屋里去,帮着拾掇拾掇。”
小跨院里只有这么两间小房,门一推吱吱口丑口丑的一串尖响,那声音不好听,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从太阳地里走进这阴暗的屋里来,怪凉的。外屋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桌,椅子,书架,上面满是灰土,我心想,应该叫我们宋妈来给掸掸,准保扬起满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对妈说,为什么宋妈不用湿布擦,这样大掸一阵,等一会儿,灰尘不是又落回原来的地方了吗?但是妈妈总请爸爸不要多嘴,她说这是北京规矩。
走进里屋去,房间更小一点,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贞把箱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件大棉袍,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语地说:
“该翻翻添点棉花了。”
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晒,我也跟了去。她进来,我也跟进来。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阳底下晒,里面只有一双手套,一顶呢帽和几件旧内衣。她很仔细地把这几件零碎衣物摊开来,并且拿起一件条子花纹的褂子对我说:
“我瞧这件褂子只能给小桂子做夹袄里子了。”
“可不是,”我翻开了我的夹袄里给秀贞看:“这也是用我爸爸的旧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么知道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秀贞微笑着瞪眼问我,她那样子很高兴,她高兴我就高兴,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问得我答不出,我斜着头笑了,她逗着我的下巴还是问:
“说呀!”
我们俩这时是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着她的脸,刘海儿被风吹倒在一边,她好像一个什么人,我却想不出。我回答她说:
“我猜的。那么”我又低声地问她:“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么呀?”
“叫叔叔呀!”
“我已经有叔叔了。”
“叔叔还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思康三叔,”我嘴里念着,“他几点钟回家?”
“他呀,”秀贞忽然站起来,紧皱着眉毛斜起头在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快了。走了有个把月了。”
说着她又走进屋,我再跟进去,弄这弄那,又跟出来,搬这搬那,这样跟出跟进忙得好高兴。秀贞的脸这时粉嘟嘟的了,鼻头两边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边渗着小小的汗珠,这样的脸看起来真好看。
秀贞用袖子抹着她鼻子上的汗,对我说:“英子,给我打盆水来会不会?屋里要擦擦。”
我连忙说:
“会,会。”跨院的房子原和门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个门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门房的房檐下。我掀开水缸的盖子,一勺勺地往脸盆里舀水,听见屋里有人和秀贞的妈说话:
“姑娘这程子可好点了吗?”
“唉!别提了,这程子又闹了,年年开了春就得闹些日子,这两天就是哭一阵子笑一阵子的,可怎么好!真是……”
“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我端了一盆水,连晃连洒,泼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里,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儿飘来炒菜香,我闻着这味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秀贞说:
“我要回家了。”
秀贞没听见,只管在抽屉里翻东西。
我是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横胡同去等妞儿,昨天约会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我的腿上,一进门妈妈就骂了:
“就在井窝子玩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掉到井里去了呢?看弄这么一身水!”妈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又说:“打听打听北京哪个小学好,也该送进学堂了,听说厂甸那个师大附小还不错。”
妈这么说着,我才看见原来爸爸也已经回来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骂我,他厉害得很,我缩头看着爸爸,准备挨打的姿势,还好他没注意,吸着烟卷在看报,漫应着说:“还早呢,急什么。”
“不送进学堂,她满街跑,我看不住她。”
“不听话就打!”爸的口气好像很凶,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向我笑笑,原来是吓我呢!他又说:“英子上学的事,等她叔叔来再对他说,由他去管吧!”
吃完饭我到横胡同去接了妞儿来,天气不冷了,我和妞儿到空闲着的西厢房里玩,那里堆着拆下来的炉子、烟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铺。一只破藤箱子里,养了最近买的几只刚孵出来的小油鸡,那柔软的小黄绒毛太好玩了,我和妞儿蹲着玩弄箱里的几只小油鸡。看小鸡啄米吃,总是吃,总是吃,怎么不停啊!
小鸡吃不够,我们可是看够了,盖上藤箱,我们站起来玩别的。拿两个制钱穿在一根细绳子上,手提着,我们玩踢制钱,每一踢,两个制钱打在鞋帮上“嗒嗒”地响。妞儿踢时腰一扭一扭的,显得那么娇。这一下午玩得好快乐,如果不是妞儿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时候,我们不知要玩到多么久。
爸爸今天买来了新的笔和墨,还有一叠红描字纸。晚上,在煤油灯底下,他教我描,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爸爸说:
“你一天要描一张,暑假以后进小学,才考得上。”
早上我去惠安馆找秀贞,下午妞儿到西厢房里来找我,晚上描红字,我这些日子就这么过的。小油鸡的黄毛上长出短短的翅膀来了,我和妞儿喂米喂水又喂菜,宋妈说不要把小鸡肚子撑坏了,也怕被野猫给叼了去,就用一块大石头压住藤箱盖子,不许我们随便掀开。
妞儿和我玩的时候,嘴里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兴,她竟扭起来了,她扭呀扭呀比来比去,嘴里唱着:“……开哀开门嗯嗯儿,碰见张秀才哀哀……”
“你唱什么?这就是吊嗓子吗?”我问
“我唱的是打花鼓。”妞儿说。
她的兴致很好,只管轻轻地唱下去,扭下去,我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对我说:“来!跟我学,我教你。”“我也会唱一种歌,”不知怎么,我想我也应当现一现我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谈天数唱的一只歌,后来爸曾教了我,妈还说爸爸教我这种歌真是没大没小呢!
“那你唱,那你唱。”妞儿推着我,我却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我唱,我只好结结巴巴地用客家话念唱起来:
“想来么事想心肝,紧想心肝紧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我还没数完呢,妞儿已经笑得挤出了眼泪,我也笑起来了,那几句词儿真拗嘴。
“谁教你的?什么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这是哪国的歌儿呀!”我们俩搂在一堆笑,一边瞎说着心肝心肝的,也闹不清是什么意思。
我们真快乐,胡说,胡唱,胡玩,西厢房是我们的快乐窝,我连做梦都想着它。妞儿每次也是玩得够不够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道:“可得回去了!”说完她就跑,急得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忽然一连几天,横胡同里接不到妞儿了,我是多么的失望,站在那里等了又等。我慢慢走向井窝子去,希望碰见她,可是没有用。下午的井窝子没那么热闹了,因为送水的车子都是上午来,这时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装着铅桶的小车子来买水。
我看见长班老王也推了小车子来,他一趟一趟来好几趟了,见我一直站在那里,奇怪地问我:“小英子,你在这儿发什么傻?”
我没有说什么,我自己心里的事,自己知道。我说:
“秀贞呢?”我想如果等不到妞儿,就去找秀贞,跨院里收拾得好干净了。但是老王没理我,他装满了两桶水,就推走了。
我正在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从西草厂口上,转过来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儿,我多高兴!我跑着迎上去,喊道:“妞儿!妞儿!”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认识我,也像没听见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边走,但她用手轻轻赶开我,皱着眉头眨眼,意思叫我走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身后几步远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蓝布大褂,手提着一个脏了的长布口袋,袋口上露出来我看见是胡琴。我想这一定是妞儿的爸爸。妞儿常说“我怕我爹打”,“我怕我爹骂”的话,我现在看那样子就知道我不能跟妞儿再说话了,便转身走回家,心里好难受。我口袋里有一块化石,可以在砖上写出白字来,我掏出来,就不由得顺着人家的墙上一直画下去,画到我家的墙上。心里想着如果没有妞儿一起玩,是多么没有意思呢!
我刚要叫门,忽然听见横胡同里咚咚咚有人跑步声,原来是妞儿气喘。
英雄少年的全文
猛的,桑茶青惊栗望向卧室斜角处的沙发方向望了过去。
由于卧室太大了,龙九只穿了一条休闲长裤,裸露着结实的上半身,背着阳光而
坐,桑茶青瞧不清楚他的表情。
"醒了?"龙九扯动了下嘴角,吐出了一个虚渺的烟圈,整个人如冰雕般透出令
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昨晚发生的事忽然像一阵炮竹在桑茶青脑海中炸开。
桑茶青拉起被子紧紧的裹住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她依旧还
是无法相信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她的身体却说明了一切,精神的疲惫,双腿的酸疼,嘴唇的红肿,以及饥衡凌乱
的床面,chiluo的身子上许多数不清的吮痕
都一一证实了她脑海中的疑虑,也印证着昨晚曾发生过的夜半激情。
可是那不是梦
是真的
她真的和龙九/data/k3/GImpng!
"说吧,你需要多少?"龙九捻熄掉手中的烟,走向桑茶青,眼底闪过阴影,轻笑
着说。
"两两千万。"桑茶青手指紧紧的抓着被子,牙齿狠狠咬着自己的口腔内壁,她
能感觉到嗓子的腥甜。
"两千万?"龙九迈开长腿,慵懒的坐在床了另一侧,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支票,拿
起笔轻划着。
钢笔轻划着纸张的声音,让桑茶青的心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黑洞中。
还在失神的片刻,一张支票从桑茶青的眼前飘过,然后,缓缓的落在她的面前。
支票上的数字。
壹亿元整。
"你?"桑茶青看着支票上的数字,抬起眸,不解的看着龙九。
"两千万,呵我出五倍的价钱,买你五年,做我的/data/k3/K97yhpng。"龙九下
巴微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三分厌恶,七分鄙视。
平淡的一句话,却像阴天的雷声一般,落地有声。
龙九语气里贵族般的高傲,让桑茶青的背脊变得僵硬起来。
桑茶青握紧手指,内心挣扎了数秒,耻辱、羞愧这两种情绪在桑茶青的心中腾
腾升起,她很想将面前的支票撕碎,然后甩在龙九俊美异常的脸上。
然而
最后仍是柔软了下来
桑茶青水漾的眸子望着龙九,嘴角颤动了半天,才发出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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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意外契约(二)
龙九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背对着桑茶青。
高大的背影散发出冷峻孤傲的气势,xinggan的唇瓣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
度,"我只袜携给你一天时间和你的父母道别,晚上我会派人去接你,这五年,你是完全属
于我的。"
说完,迈开长腿,大步走出了卧室。
直到听见房门"哐"的一声,桑茶青僵直紧绷的身体才瘫软了下来。
桑茶青拉开被子,慢慢地走下床。
但是双脚才刚一站到地上,她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好好走路,脚步一滑,反而倒
向另一个方向。
挣扎了许久,桑茶青才勉强站稳,吃力的挪动着脚步,低身捡起零落在地毯上的
衣服。
看着已经撕破的晚礼服,桑茶青叹了一口气,扔到了一旁,扯过被子,将自己浑
身包住,走进了浴室。
桑茶青将水龙头拧开,彻底的清洗自己,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龙九所对她做的
一切。
桑茶青只围着浴巾坐在床沿,她没有衣服,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手指轻柔着太阳xue,她要想办法解决目前的状况。
叮咚——
桑茶青将裹住自己的浴巾又烂好做小心的围了围,然后走向玄关处,打开门。
是酒店的侍者。
"小姐,微笑吩咐送过来给您的。"侍者恭敬的将手里的盒子递给桑茶青,然后
礼貌的点头,离开。
桑茶青怔怔的站在门口,当门前经过三三两两的客人对她露出大胆的目光时,
她才回过神来,赶忙将门关上。
打开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件白色的长裙。
桑茶青冰凉的指尖触碰着长裙,静静的,有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穿上长裙,桑茶青苦笑了一下,将支票放入包包里。
桑茶青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步艰难地往下走着。
二十八层,桑茶青甚至忘记了电梯的存在,只是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地往下走,
往下走
五年
为什么会是这样,传说中女人向他提出要求之后,他不就是会想丢弃垃圾一样
将其丢掉吗
可是,为什么买下她的五年
她要在那个男人身边待满整整五年吗
一亿,呵,她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值这么多的钱
龙九眼底的嘲弄,唇边鄙视的笑容,还有那要了命的强悍索取,在桑茶青脑海中
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
桑茶青感觉,那种羞辱和疼痛使得天地都在疯狂地旋转。
桑茶青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像是薄薄的蝉翼在风中颤抖,眼泪将长长的睫毛侵
的湿润无比。
如果眼泪可以在这几百级的楼梯上落尽,那就真的可以从这段无望的噩梦中解
脱出来了。
屈辱
痛苦
桑茶青紧紧闭上眼睛,唇色单薄苍白,努力让自己的双腿站稳。
可是心却好像被一根寒冷的针,突然猝不及防尖锐地扎了下去,生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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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沉痛告别(一)
桑宅内。
桑茶青才刚刚踏入院内,陆诗曼就扭动着腰身迎向她。
"茶青,怎么样了,事情办的如何了?"陆诗曼凑近桑茶青,压低声音地说。
桑茶青扬了扬手中的支票,耀眼的阳光下,桑茶青的眼底有抹令人心悸的痛楚
。
陆诗曼一把抢过支票,看到上面的数字时,眼底闪着心底的目光:"茶青,我就
知道你行,这回我们桑家有救了。"
桑茶青一把夺过支票,眼珠静静的望着陆诗曼,"我会将父亲的债抵上,剩下的
是我应得的。"
她说的不对吗?
一亿,是龙九对她所下的价码。
说完,桑茶青越过陆诗曼,走进了屋内。
手指轻握着门把手,桑茶青另一只手将胸前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生怕一不留神,
锁骨上的吮痕被父亲发现。
她是不是该感谢龙九呢?感谢他没有在她的脖子上留下印记,他为她减少了必
要的尴尬。
"老爷,小姐回来啦。"家里的保姆红艳看到桑茶青的时候,兴奋的冲着客厅大
喊着。
"爸爸,我回来了。"桑茶青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
走进了客厅。
"茶青,你回来了。"桑博怀看见桑茶青后,脸上无比欣喜。
可是,随即,一张英气飒爽的脸上晦暗了下来。
他要怎么跟茶青开口?他们家现在已经家道中落了,再也过不起像以前那样的
生活了。
虽然不是非常上流的家庭,但是至少也算是中上流的家庭,都怪他一时糊涂,盗
窃了公司的商业机密,本以为可以借此狠捞一笔,没想到却早就被上级发现,法院的
传票都已经来过两次了,估计没多久他就不能这么安稳的坐在家里了。
哎,两千万,他到哪里才能补上这个洞呢,就是将所有的身价抵挡,也不够a!
想到这里,桑博怀不jin黯然神伤。
铃铃铃——
沙发旁的电话陡然响起。
桑博怀略微倾斜着身子,接了起来。
"什么?"桑博怀两眼睁大,仿佛听到了震惊的消息。
"真的吗?"桑博怀的声调一声比一声扬高,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
挂掉电话,桑博怀好像浑身解脱了一样,长长的,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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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沉痛告别(二)
桑博怀真是不敢相信,居然两千万的漏洞被莫名其妙的堵上了,这就代表他不
用吃牢饭了。
"爸。"桑茶青向桑博怀挪了挪身子,轻轻偎在了他的怀里。
"茶青,爸爸刚刚解决了一件大事,太好了,终于可以安稳的睡一觉了。"桑博怀
拍着桑茶青的肩膀,不禁感叹着。
这落差太大了,之前他还在担心以后的日子在哪里度过,可是一个电话之后,立
即将他从看不见未来的茫然中解救了出来。
"爸,我要出国留学了。"桑茶青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出国留学?"桑博怀吃惊的问。
"嗯。"桑茶青半睁开眼睛,轻轻的说,目光里有着某种不应该属于她年龄的悲
伤。
"茶青可是"桑博怀欲言又止,脸上充满痛苦的挫败感。
他无法向以前一样,给茶青提供学费,他没有钱供茶青去国外读书。
桑茶青当然知道父亲的难处。
"爸,茶青很厉害哟,这一次,学校里只有一个免费名额喔!这次的出国留学,都
是学校赞助呢!"桑茶青睁开眼睛,故扮得意状,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脑袋上方的桑
博怀。
"真的吗?学校免费赞助的吗?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桑博怀眉头轻轻皱了
一下。
"嗯,当然有a,只是舍不得爸爸。"桑茶青俏丽的脸颊像猫咪一样蹭着桑博怀的
肩膀,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什么时候走a?"桑博怀大大的手臂将桑茶青搂了搂,有些不舍的说。
"今晚。"桑茶青动了动嘴角,轻轻的说,她觉得此时她的喉咙正在火辣辣地痛
着。
"什么?今晚?"桑博怀一听,大掌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目光沉痛的
问。
"对a,没有办法啦,机会很难得的,由于学校通知的时间比较晚,所以时间上会
比较匆忙。"桑茶青轻轻的抿着唇,无奈的说。
"可"桑博怀的声音中似乎有着哽咽,虽然可以免费出国留学,机会确实来之不
易,可是这样一来就会很长时间都不会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哎呀,爸爸,茶青又不是不回来啦,暑假寒假都可以回来看你的呀,到时候你也
可以去国外看茶青呀!"桑茶青用无比欢快的声音说,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就像
猫咪一样。
然而,她的心脏却在紧缩。
虽然是盛夏,她还是感觉到,仿佛是深冬的寒气一样,自她头顶猛然灌入,冰冷
地,一直寒冷到她的脚底。
"茶青茶青"桑博怀将桑茶青搂在怀中,哽咽的重复着她的名字。
"爸"桑茶青眼中布满雾气,眼泪无声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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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沉痛告别(三)
桑茶青背对着房门,收拾手中的行李。
"怎么,被微笑看中了?"陆诗曼双手交叠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在床上整
理衣物的桑茶青,不屑的说。
""桑茶青脸色变得苍白,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下一秒继续慢条斯理的
收拾着。
"哎哟,这成为微笑的人之后,脾气也大了嘛,你以为微笑能看上你多久?三天,
还是一个星期?"陆诗曼对于桑茶青的沉默,简直要气炸了。
一想到桑茶青即将过上贵妇般的生活,她就恨得牙痒痒。
"不管是多久,我希望你的嘴巴牢一些,我不想让爸爸知道这一切,你也不想爸
爸知道这一切是你一手策划出来的吧。"桑茶青站直身子,眼神与陆诗曼对视,无动
于衷的表情显得很平和。
桑茶青提起行李,走到门口,没有回头的说,"我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对我爸爸。"
陆诗曼站在原地,看着桑茶青背影消失的地方,眼睛眯起,满腔的怒火无处
faxie,她还轮不到一个小丫头来教训。
暮色渐起,绝美的夕阳。
"爸,你就不要送了,我怕你送我到机场,我会舍不得走。"桑茶青拉着桑博坏的
大手,撒娇的说。
"那好吧,茶青,记得常给爸爸打个电话,哎,爸舍不得你啊。"桑博坏将桑茶青
搂在怀里,红肿着眼睛说。
"爸,我知道了。"桑茶青哽咽着说,凝固的微笑挂在她脸上。
桑茶青逃一般的走出了家,不敢回头。
苦涩和悲哀的酸汁,腐蚀著桑茶青的心脏。
五年,这漫长又遥远的五年,如何能度过?
桑茶青刚刚拖着行李走出家门,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停靠在路边。
待她走进,下来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走到她面前,略微颔首,面无表情的
说:"桑小姐,微笑让我来接您。"说完,径自拿过她手中的行李。
桑茶青怔怔地听著,毫无反应
"桑小姐,请您上车。"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打开车门,对着发怔的桑茶青平静
的开口。
"噢。"桑茶青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坐进了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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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加长林肯载着桑茶青奔走着,约莫20分钟后在北区一栋高级的别墅面前
停了下来。
桑茶青在黑色西服男子的带领下,走进了别墅。
刚刚走进客厅,桑茶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就为这满客厅的凌乱,
女性的私人衣服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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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第五章金屋藏娇(一)
桑茶青愣站在玄关处,但数秒后,她立即明白过来。
这幢豪华的别墅,大概是微笑专门供养qingren的住所,供其偷欢的地方。
这满地的凌乱,大概就是上一任的房主留下来的杰作。
桑茶青垂下眼,眉头轻锁着。
见到客厅内如此的凌乱,负责带桑茶青来到这里的男子有些尴尬,勉强的微笑
说:"呃,桑小姐,我现在马上找人来打扫。"
"不必了,今天很晚了,明早来收拾就好。"清浅的笑意绽放在桑茶青略微苍白
的俏颜上。
"楼上应该有空的客房吧,麻烦您带我到那里。"桑茶青对着黑色西服男子礼貌
的说。
她刻意强调空字,因为她不用想也知道,楼上的卧室也必定满室狼藉。
"桑小姐,请跟我来。"男子在桑茶青的笑容里感觉很无措很尴尬,赶忙伸出手
指向楼梯,作出请的姿势。
"不要脸。"一声女高音陡然响起。
桑茶青还来不及挪动脚步,突然间,从大门冲进一个女人
"那个jian女人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狐媚样子!"女人尖细的声音越来
越近。
桑茶青下意识的双手紧握,干涩的手心竟然冒出一层冷汗。
女人搜寻到桑茶青的身影后,像发疯一样,冲到桑茶青面前,一把捉住她的头发
。
‘啪——’
桑茶青被打的别过脸,一抹火辣辣的痛,袭上了她的感官。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敢跟我抢男人?竟然敢跑来我的地方撒野?"女人
抬手,想再一给桑茶青一个嘴巴,被黑色西服男子及时制止。
"静安小姐,你干什么"男子狠狠的甩过静安的手臂,阻止她的再一次施暴。
女人的力气果然不小,桑茶青的嘴里一股血腥味道,恶心得她想吐。
静安?桑茶青心里嗤笑,面前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哪里配的上这样文静的名字啊
。
"你别碰我,我就是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精!"女人继续尖锐的
喊着,然后看着一旁的桑茶青,像是不解气一样,用力的在桑茶青的腿上踢了一脚。
桑茶青想挣扎的躲开,无奈女人尖锐的指甲抓住她的手臂,她硬生生的承受了
她的毫不留情的一脚。
小腿隐隐作痛,手臂被女人的指甲划伤,五道血痕清晰可见。
"桑小姐,您没事吧?"男子有些紧张的过问着,毕竟是微笑把人交给他,万一出
了意外,他可担待不起啊。
"没事。"桑茶青微微闭上眼睛,努力得深深深深地让呼吸沉下去,而脸颊处上
、手臂上、以及小腿处火辣辣的羞辱和疼痛,如焚烧般使得她的脚趾都变得僵硬起
来。
"狐狸精能有什么事?"静安双手环胸,斜睨着面色苍白的桑茶青,看着她脸上
鲜红的掌痕,语气刻薄地说。
"静安小姐,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我就不客气了,桑小姐是微笑吩咐我请来
的。"黑色西服男子挡在桑茶青面前,面无表情的警告着。
"你不客气能怎么样?你敢对我动手?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女人一
听,立即跳了起来,瞪大眼睛训斥着男子。
OK,关于顶开妈妈的生命之门全文免费和关于以小见大的名言的内容到此结束了,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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