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原本在黎京著名私塾尚文阁读书,因为聪明伶俐备受先生喜爱。
但是,因为爹娘不幸离世,家中的积蓄也都因为那家将要倒闭的客栈被挥霍一空。所以,男孩只能被迫停了学业,回家靠着年幼的力量独自谋生。
尚文阁的先生听说了此事,心生同情,又爱惜人才,便决定亲自资助那个男孩继续学习。
男孩回到私塾之后,自是更加努力学习。但是,因为身边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男孩免不了受到了其他孩子的嘲笑。渐渐的,当时还甚为年幼的男孩不堪其辱,愤然离开私塾,独自一人谋生。
男孩虽然年幼,但聪明伶俐,又踏实肯干。所以,男孩很快便找到了一份合适的营生。只不过,因为实在没钱,男孩的日子依旧过得很苦。
后来,当离开黎京外出谋生的我终于归来,探听得知一切后,却已经是十年之后了。而当年那个小男孩,也已经十八岁了,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多番打听,男孩的日子虽谈不上华贵,但也算衣食无忧。不过,出于过往的交情,和对卢家发生不幸的同情和痛心,我还是会隔一段时间就寄些钱过去,以求能够弥补我心里的愧疚和自责。
“这一些,就是我所知道的那孩子的过去了。”
说完所有,欧阳轩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眸中带着些懊悔与自责,轻轻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
罗元觞和喻直都是听得有些迷了。
卢正奇的过往的确不同普通孩子,两年之内,荣华一时,至受人嘲笑,如此大的打击,许多成年人都很难承受,更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
卢正奇的内心开始变得阴暗,开始学会杀人,或许与那段往事有莫大的联系。
罗元觞问道:“欧阳老爷,那您还记得,小姐当年是如何和那卢正奇成为朋友的么?”
欧阳轩迟疑一刻,道:
“当年我离开京城谋生,并没有带上琴儿,而是将他交给我的一个亲戚抚养。我只听说,琴儿和那孩子应该是在尚文阁相识的。但后来,因为某些事情就没有再联系了。至于,那个中详情,我也不甚了解。”
听完,罗元觞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尚文阁?错不了了,就是它了。卢正奇和欧阳琴所有的交集,所有的恩怨,应该都发生在这尚文阁中。
罗元觞谢过欧阳轩,便拉上喻直转身离开欧阳府,不驻足地朝着尚文阁奔去。
若不出意外,一切的谜团,将会在尚文阁中得到解决。这个案子,也终将迎来水落石出的一天。
尚文阁。
坐落于皇宫北侧,北街街心,尚文阁的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不过,虽说紧邻皇城,但尚文阁的风气却并未带上多少贵气。
于其中读书的孩子,没有因为门第高低被划分出三六九等,无论皇宫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有天分,肯努力,成绩优异,就算家中一贫如洗,也能够进入尚文阁学习。
幽雅静谧的花丛小院,典雅大气的宽敞书屋,一道道天真烂漫的活泼身影,书香隽永,墨笔馨香,这,就是尚文阁的全貌。
“孩子们,小心点,别伤着了!”
一名衣着墨蓝的中年男人稳稳站在屋口,朗声对着屋外玩耍的孩子们喊道,脸庞洋溢着欣慰而幸福的笑意。
此人乃是尚文阁的先生,名唤褚贤。
走近一看,朴素整洁的墨蓝长衫,清楚干净的儒雅面容,微拂衣袖的温文举止,无不彰显出一位文质彬彬的儒者形象。
进尚文阁后环视一番,二人便径直朝着那中年男人走去。
尚文阁虽大,且闻名于世,但先生却仅有一位,便是当朝大儒褚贤先生。据传闻,大黎皇帝曾多次邀请他进宫讲学,但都被其婉言拒绝。据他本人坦言,拒绝的原因,是只想安安心心地做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不想涉身朝堂政事。
“您好,请问,您是褚贤褚先生么?”
二人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躬身行礼,随后才启口问道。
褚贤愣了愣,缓缓转过头来,细细打量了罗、喻二人几眼,笑意斐然地温言应答:“两位官爷,不知找褚某所谓何事?褚某应该,没犯什么事吧!”
罗元觞欣然笑笑,虽说只是一个照面,但褚贤却并非他想象地那般迂腐不堪,从那道暗藏锋芒的眼神来看,此人绝不同于一般的儒者。
“褚先生是明白人,那罗某也就直言不讳了。我是县衙的捕头,罗元觞。此次前来,是想问您点事情。”
听到“罗元觞”三字,褚贤的眼中闪过一道似有若无的讶异,喃喃道:“罗元觞……哦,原来是罗捕头,久仰久仰。”
罗元觞微一挑眉,“褚先生,您竟知道我?”
褚贤又复温文笑了笑,道:“在罗捕头还未成为捕快之前,褚某便已经对罗捕头有所耳闻。说起来,曾经名动江湖的‘饮殇剑’,似乎已经许久未曾出鞘了吧!”
此言一出,罗元觞和喻直皆是目瞪口呆。
曾几何时,罗元觞的确凭着一柄“饮殇剑”和出众的剑术名扬江湖,甚至一举夺得了江湖风云榜第三十七位的位置,一度被列为大黎顶级剑客之一。那个时候,罗元觞的大名,的确在江湖中甚为响亮。
不过,能够知道这些的,基本上都是江湖中人。喻直知道这些,也是罗元觞亲口告诉他的。
但是,眼前这个翩翩儒者,为何也会对罗元觞如此熟悉?
“两位不必惊讶,褚某虽不涉及江湖,但对江湖之事还是有所耳闻。更何况,罗捕头成为捕快之后,黎京的风气大为改善,宵小暗匪望风而逃,如此功德,褚某怎能不有所留意?”
世人皆称大儒褚贤不会红尘,超凡脱俗,但现在来看,传言不可尽信。无论对江湖还是对世事,褚贤都并非完全置身之外。指不定,就是因为了解了些许内幕,他才会拒绝皇帝的邀请。
“既然如此,褚先生”罗元觞的嘴角微微扬起,“那您一定对近几月京城的这些案子有所耳闻。”
褚贤赞同肯首,道:“的确。三个月来接连发生三起惨案,黎京人心惶惶。我记得,死的好像是三位姑娘,云家闺女,欧阳家的闺女,还有云韶坊的兰馨姑娘。罗捕头,我说的可有出错?”
罗元觞欣然肯首,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
“褚先生,您对这三位姑娘可有印象?尤其是对那欧阳家的小姐,欧阳琴。”
褚贤立时陷入了沉思,眼中并没有茫然的意味。看样子,褚贤对三人的名字并不陌生。
“兰馨我没什么印象。不过另外两个,我倒是记得一些。还记得,那大概是十几年前,云家闺女云初的哥哥云越曾是我的学生,而欧阳家的闺女,过去曾多次来我尚文阁旁听,那调皮可爱的小姑娘,我到现在还有印象。唉,只可惜……可惜喽!”
听褚贤的口气,说不定,他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褚先生,那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欧阳琴有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朋友,或者平日喜欢一起玩耍的对象?”
这一次,褚贤几乎没有迟疑,启口答道:“当然有。那孩子,也是我这辈子碰到的孩子中最可惜的一个。”
话及此处,褚贤开始有些泪目,顿了顿,道:“那孩子,名唤卢正奇,是卢家的独子。曾经,卢家也是黎京的大户,卢家的小公子更是天赋异禀,许多道理文理一点就通。可以说,那孩子是我褚贤做先生这几十年来碰到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
话及此处,褚贤的眼眸闪过一道兴奋,但随后便又黯淡下去。
“只可惜,天降横祸,造化弄人,卢家突生变故,短短一年间,钱财散尽,家业倾倒,夫妻两个双双离世,只留下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孤苦伶仃。”
“后来,抱着同情和爱才之心,我决定出资资助那孩子继续上学。起初,那孩子也是非常感激,也更加用功。但是,好景不长,因为家中突生变故,又受尽了同龄孩子嘲笑,甚至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众羞辱。最终,年幼的他终于承受不了压力和苦痛,选择独自离开。”
“唉,说来惭愧,也是那事之后,我才愤然决定,改变尚文阁的陈年陋习——在阁中读书的孩子们不得言及家世背景,人人平等。而家中贫苦的孩子,只要成绩足够优异便可不交学费免费上学。做这一切,我只是想,无论门第,无论富贵,让天下所有孩子都能得到求学的机会,让同那孩子一般的悲剧不再发生。”
褚贤说得声泪俱下,眼泪几乎沾湿了衣裳,甚至有些忘了二人的存在。
虽也有所感动,但罗元觞还是一下子抓住了其言语中藏着的线索和奥妙。
“褚先生,你刚才提到,羞辱?卢正奇在离开尚文阁之前可曾受到了羞辱?您还记得,那件事是如何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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